她不再逃避自己对天磊的深情了,她要明明白白地向天磊表示自己的心意,于是玉璇提起笔来,在这诗集的空白页上,也题了一首“摸鱼儿”:
“绣衣红,一花宵绽,歌筵初逢如梦,我侬生小苏州住,不悔十年吴语;君听取,未要量珠,只角山头路,惯居篷户,只阿母憨怜,零数仗郎护。筝和笛,十载学来竟是误,人生唯别最艰苦,王侯门第非侬宅,剩可五湖同去。君信否?便千万商量,千万依吩咐。花间好住,倘燕子归来,红帘只卷,认我写诗处。”
写完自己念了一遍,觉得不是很满意,但是一字一句都蕴涵着她的深情和依恋,也顾不得推敲字句了,她才刚放下诗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一回头正好看见倚在门边的天磊,他来了好一阵子,玉璇念那首“摸鱼儿”时,他全都听见了。
玉璇星眸流转,盼向天磊,正巧他也正以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两人四目相接,眸中俱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两人同时向前移步,紧紧地倚偎拥抱在一起,天磊灼热的唇已经印在玉璇的唇上,她闭目静静倾听自己的心跳,体会着那种被心上人拥抱兴奋而甜蜜的感觉。
良久、良久之后,玉璇才委曲地说:“你瞒得我好苦!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一个人空相思,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玉璇,我身负国仇家恨,又是孑然一身、流亡在外的孤臣孽子,根本没有资格谈感情,何况是玉洁冰清如你这样的佳人?”天磊吻着玉璇的鬓角说。“我不敢奢望你的垂青,只能默默祝福,盼望你一生一世都幸福快乐。”
“你太自私了!”玉璇眼中噙着泪说。“你明知道我对你……对你……的感情……你却让我一个人困在这情网中,存心要我为这份情缘,绵绵无尽期的相思下去。”
“我不向你表白,是因为我早已决定,要将这份情愫深深埋藏在心和魂的最深处,永远不向任何人提起。”天磊说。“我是个前途生死未卜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和前途如何?怎能让你为我牵肠挂肚?”
“天磊,你别这么说。”玉璇凝视着天磊,无限依依地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复国雪耻,退一万步想,就算你不能复国,永远飘泊在外,我也愿意跟着你。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王侯门第非侬宅,也不要你如石崇对绿珠那样,以十万斛的珍珠聘娶,我只盼能五湖同去,寒暖仗郎护,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天磊很感动玉璇的一片深情,但更多的却是惶恐和不安,因为现实毕竟是现实,他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王府养子。“玉璇,只怕现在的我连护你寒暖的小小能力都没有。”
“我知道。不必顾虑我,去做你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玉璇偎在天磊的怀中,柔婉地说。“我愿意等你,不只一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会守着对你的承诺,永远等着你。”
“唉!我们两人,你玲珑似藕,我却是痴憨如蚕。”天磊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对自己心中强烈的感情投降,也对玉璇的款款深情投降了,他不想再抑制这份感情。“可是藕和蚕同样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玲珑的解不开,痴憨的逃不了,这份万缕千束的情丝已经将我们紧紧纠缠在一起了。”
“天磊,我想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好的,要不然你是西突厥国的王子,我不过是苏州民间的平凡少女,怎么会千里迢迢地相会在金陵呢?”
“你的小脑袋瓜子里永远有说不完的新鲜点子!”天磊爱宠地拧了拧玉璇的脸颊。“既然你的心思这么玲珑剔透,我有一只从西突厥国带来的玉玲珑,就送给你,自从国破家亡之后,我的一切不是大明皇帝的赐赠,就是宝亲王送的,只有这个,是我离家前,母后亲自为我佩戴的饰物,也是唯一属于我自己的财产,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玉璇接过那只上好和阗玉雕琢而成的玉玲珑,无限珍惜地轻轻抚摸着。“谢谢你,天磊,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一生一世都会好好珍惜它。”
“你没有什么要送我的吗?”天磊突然提出要求。“玉璇,你难道不礼尚往来,回赠我什么东西?”
“啊?”玉璇一愣,忽然领悟到天磊送她玉玲珑的意思,不只是定情的信物,也是定聘的证明,他是在向她求婚呢!而她当然也该回赠婚约的信物了。想明白这点,她不禁又羞又喜,脸上飞起两朵彤云,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只短笛,递给天磊,低低地说:“这不值什么钱,是小时候我娘亲自为我削的紫竹笛,从小到大我都带在身边,片刻不离,现在我也把我最珍惜的东西送给你。”
“玉璇,以后我也会片刻不离地带着这只短笛,就像永远把你的心意带在身上一样。”
说完话,天磊温柔地将玉璇拥入怀中,相偎缱绻。他们两人都明白,虽然没有盛大的仪式,也没有旁人的祝福,但是他们两人心中的深情相结,早已经千丝万缕地牢牢系住今生姻缘,刚才交换的玉玲珑和紫竹笛不但是定情的礼物,也是互相许下终身厮守诺言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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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天磊互相表白心意之后,玉璇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时喜时怒,乍愁乍乐,有时候又整天神思缥缈,茶饭无心。
而她这种心神不宁的行为,第一个瞒不过去的人便是绿云。自从玉璇和天磊两人互诉私衷之后,玉璇总是魂不守舍,两眼迷茫地凝望远方,又喜又愁、时而皱眉愁叹、时而舒眉齐笑,情眸默默。
绿云冷眼旁观,早就看出不寻常了,她很明白玉璇不寻常的举止是为了什么,无论是千金闺秀或小家碧玉,只要是豆寇年华的少女,一旦牵动情丝,哪一个不是恍在梦魂中呢?
“小姐,我真担心你。”绿云趁着替玉璇梳妆时,说出心里的话。“担心你会露出马脚。”
“什么事露出马脚?”玉璇死不承认。
手握着玉璇一把又软又亮的长发,正用象牙篦仔细梳理的绿云,垂下头避开玉璇从镜中注视着她的目光,绿云是怕自己忍笑的表情被玉璇看见。她心里悄悄地想:小姐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儿,分明是为一缕情丝牵系芳心,只是不知道她的意中人究竟是谁?要是率直揭穿,明明白白去问她,她一定恼羞成怒,那不但自讨没趣,而且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玉璇不懂绿云心里曲曲折折的想法,见她沉默不答,便提高声音追问:“绿云!我在问你话呢!”
“我是看小姐自从那天没逃出王府,回来以后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绿云试探地说。“侍女们都在猜疑,担心二小姐有心事或生病了,商议着要禀告王爷。”
玉璇自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神思不属,因为她无论何时何地,心心念念都在想着天磊,虽然同住在王府,但是为了避免恋情曝光,她和天磊却得避开众人,而最近靖国夫人又加重她的“淑女课程”,结果玉璇和天磊的黄昏约会无形中就被阻断了,但愈是见不到愈是思念,真是咫尺天涯、相思无限。
不过,玉璇也不想对绿云坦白,她压低声音,努力装作平静无事的样子问:“我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呀!你说说看!我怎么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