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为这个而纳闷,却也为这个而心烦;因为,她担心这件事可能会妨碍到冯天放午餐的约会。
周琳想了一想,终于决定放弃和冯天放的午餐,于是拿出自己的大哥大拨给了冯天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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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一幢现代化的OA智慧型办公大厦;一家已有将近十六年历史的“R&R”律师事务所里;一间十分幽暗的办公室中,两个面色凝重的男人正面对面地坐在大理石的半月型小会议桌两端,头上有两盏昏昏沉沉的照明灯。他们彼此都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却不断地吞云吐雾来表达出各自内心里的沉重块垒。
这两个面色凝重的男人,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他是R&R的律师团成员之一,名叫张炎。
另一个仍然穿着昨天夜里的那身衣服,皱巴巴的,带有几分颓废的美感,是彻夜没有回家换洗的冯天放。
冯天放的打扮原本就相当有后现代色彩,现在加上胡渣满颊,益发烘托出他与生俱来的颓废美感,而这种美感,不知迷倒了多少女人。
冯天放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种花花公子,他或许在年轻的时候荒唐过,可是现在,除了周琳,还有他貌合神离的妻子之外,他心中已然没有其他的女人,而他心里现在盘桓不去的,则是他一生当中最大的挑战;他要粉碎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套座阴谋。
“冯先生。”律师张炎打破短暂的沉默,缓缓地说道:“这个官司,依我看输的可能比较大,这是实话。”
律师说话,都是惜字如金,只挑重点说,绝不废话,冯天放和律师打交道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他很习惯对方这种斩钉截铁的口吻。两个人各自吐出一口浓浓的烟,之后,冯天放说话了:
“我人不在台湾的时候,已经收到你分析这个案子的传真,我会遵照你的建议,不打这个官司;反正生意就是这么一回事,对不对?我今天来见你,要谈的是我能不能从这个被坑的生意中学得一点经验?”
“学一点经验?”张炎不解了。
“如果——”冯天放站起来,走进光圈之外的黑暗中,猛地转身说道:“我再布一个局,让他们食髓知味,又来找我投资……”
“冯先生,你想知道这样犯不犯法,是不是?”
“你可以不必介入,张大律师。我不会把你拖下水的。”冯天放打断张炎的话,笑了一下,又说:“从今天起,我会把我的每一步棋都让你知道,因为我需要你做我的顾问。”
“冯先生——”
“叫我冯天放;我们已经够熟了,不要再这么客套。”
“好吧!冯天放,但我只能做你的顾问,而不能帮你犯罪,因为这是违法的。”
“当然!我需要的只是你的专业知识,以及你对上一个案子的了解。”冯天放指指桌上一大包档案文件,又说:“你帮我看清楚,我布的局是不是和他们设的局一样高明?将来他们的律师是不是也要对他们说:‘这个官司,依我看,输的可能比较大!’?”
冯天放的眼睛盯着张炎不放,他眼里有着可怕的血丝,令他看了有点不寒而栗。
突然,一阵大哥大的电话铃声从冯天放的外套口袋中响了起来,这声音把张炎吓了一跳,手上的烟也给吓得掉在桌上。冯天放迅速从口袋中掏出电话,向张炎点点头,以示歉意,一面按下电话,一面帮张炎把桌上的烟拾起来,缓缓地放回张炎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找我?”冯天放的私人大哥大,知道号码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女秘书,一个就是周琳。冯天放毫不犹豫地接话,因为他知道多半是有重要的事,否则这两个女人都不会打电话给他的。
冯天放听着周琳在电话那一头说完她不想中午等冯天放便餐的解释之后,点点头:
“好吧!那就照你的意思吧!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再见!”
冯天放收起电话,拍拍张炎的肩膀:
“我的计划就全靠你了!我先走了!”
冯天放走到门边,还没开门,又回头说:
“今后,我们是生命共同体,不要忘了!”
冯天放去了,门又关上了,张炎还是望着那个皮质的隔音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为冯天放的狠劲而叹息。
第二章
茱莉和周琳约在台北东区一家相当昂贵的日本料理店见面,这家餐厅的地下室小包厢一向只留给熟客或重要的客人。
老板娘很懂得招呼客人,每一个客人她都有一套亲热的寒暄方式,东一句董事长,西一句总经理,外加一些亲昵的日本话,来这里的人大概总会认为自己受到了真正与众不同的款待。
可是四十开外的老板娘对茱莉的招呼方式却完全不一样,当她领着茱莉和周琳往地下室走去时,再度转身对茱莉小声说:
“‘大姊’还好吧?”
“我有半年没见到他了。”茱莉淡淡的应着:“他呀,大概真的在北京定居了,找到归宿了!”
“是吗?北京有什么好的?找个麻将搭子都不容易!”
“说得也是,搞不懂他!”
“好吧,你们聊吧!我会给你们准备吃的。小朋友,不要见外,我和茱莉是老朋友了!”
老板娘顺便和周琳打了个招呼,拉上门,也就不再来了。
周琳好奇地问:
“你跟她很熟嘛!谁是大姊啊?”
“大姊?”茱莉笑了起来。“一个不像男人的男人,一个GAY啦!什么大姊不大姊的!”
周琳傻在那里,最后还是在好奇地喝了一口日本麦茶之后又追问:
“说来听听嘛!好像挺有意思的。”
“嗯——其实这个大姊,和我今天要找你谈的事情也有一点点的牵扯。”
“大姊”本名叫做邝武杰,这名字听起来可真是条汉子,而事实上,他也长得的确很有个样子。在官校念书的时候,他就像个顶天立地的革命军人;不过,那只是外表看起来像而已,在他的内心里,却一直渴望着和男人更接近一点,而他这经过刻意压抑的欲念,不但使他报考了军校,也使他离开了军校。
大姊进社会之后,经营了一家十分有名气的钢琴酒吧,一直到今天,中山北路和林森北路之间的那个小世界里,还是有不少人在提到“大姊”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流露出十分怀念的情份来。
大姊的店里,曾经是三教九流你来我往的地方,男人在这里纸醉金迷不说,有时也能撞上好些上流社会的落难佳人,也有更多的女人来这里寻求寂寞芳心的慰藉。
对于这些红男绿女每每在三更半夜时便各自配对离去,大家不仅心照不宣,连大姊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久而久之,倒也给大姊的名号染上了许多神秘的传说和色彩。
冯天放在还没有把冯家庞大的产业由两个偏房手中整合回来,并且重掌冯家的大权之前,也经常在大姊的店里买醉厮混。
茱莉也正是这个时候认识冯天放的,冯天放一度还相当迷恋这个搞广告很有一套的女光杆,一直到大姊点了他,要他别傻了,人家早有三个金主在跟前跟后的,茱莉真要缺个男人过夜,也不会找他这个“落难公子”。
冯天放是个聪明人,他拿得起,也放得下,立刻就不再对茱莉下什么迷功;反倒是茱莉,当时丢了一个去美国念理工博士的大学男朋友,伤透了心,一时之间寂寞难捱,反倒回过头来找冯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