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值三月初三,两人共乘一骑途经水滨,沿途桃花含苞未开、人潮处处,更有几名衣着显眼的绿衣黄裙少女结伴春游。这般景况好不热闹,像个强力磁石般吸引映桥目光。
“他们在忙些什么?”她问。
“每年三月三日的水上修跞乃扶除疾病的古俗,到了这日,城郊河岸自是热闹非凡 。”他解释。侧看她的恍惚,不禁问:“怎么了?”
“你相信吗?在我读过的书中,在唐代出土文物中就有三月三日春游的图绘,今天 亲眼所见,你能体会我的心所受的冲击吗?”她仰头问于身后神采奕奕的他。
李霆笑而不答,见她灿若桃花的娇颜,无视于旁人的眼光,冷不防的在她唇上轻点 一吻,这一吻倒立时让映桥回了神。
“人家说的是真的,瞧你没个正经,人这么多也不怕人见笑了!”她羞涩地低头嗔 道,但心里着实像渍了蜜一样的甜。兴致一起,扯了扯他的衣袖央求道:“我们也学学 人家下马走走好吗?你身体刚痊愈,按这习俗总是好的。”
“贪玩了?”他宠溺地望了她一眼,跃下千里驹再抱她下马。也不多言,只是握紧 她的小手随着人群往河岸走去。
其实也不必她说,他似乎早有预谋的带她到这里。
在人潮中的李霆虽是一派悠然自得,然而精锐炯炯的眸光透露着异样的讯息。
映桥不察有异,心情既好奇又兴奋,行过之处点点水滴经人一洒,她便张起小手感 受那细碎的冰凉,仿佛真受了祈福般适意。
“看看你,被洒了一身湿还像个娃儿般贪玩。”他轻责,抬起袖口拭去她脸上的水 珠,手还来不及放下,又被她拉着往各处去。
“你呀!你的缺点就是太老成、缺乏童心,偶尔放纵一下自己有何不可?”她说着 ,即拿下一旁摊子上的毽子巧踢几下,身手倒也利落。
见他颇不以为然,便调皮地将毽子朝他踢去,哪知他的身子一提脚侧朝后一拐,就 将毽子踢飞了出去。
他朝她挑挑眉,那神情仿若在说:你又能耐我何?丢下一锭银子给那摊贩便拉着她 走了。
“你呀!还有一项缺点就是嘴巴不够甜!”才说着,她又自别处摊子上拿下一支棉 花糖,扯下一块往他嘴中塞去。
“看你今天数落我这么多不是,哪天我心一横多纳几个嫔妃,看你如何是好?”
李霆见她如此开心,也就不扫兴,由着她将他拉向各处去。只是威胁似的玩笑一出 口他就后悔了,但见映桥抿紧唇要掉泪,当她是怕自己失宠而来的黯然,不管周遭人群 ,揣了她就往怀中去。
“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莫不是你要我承诺今后只专宠你一人,以报你跨 越千年寻我之情?”
“祖宗有祖宗的体制,该怎么做就顺其自然吧,我不要紧的。”她也不在意别人的 眼光,幽幽地伏在他胸前喃喃。她不在乎拥有他多久,虽是短暂,亦是永恒。
“千年之后的女子都像你这般温柔、善解人意?”
“那可不!”她推开他,再抬起脸时阴霾已扫,杏眼一瞄,便往不远处几个持柳条 为人洒水祈福的和尚望去。
“你看,那些出家人衣着破败得可以。太子殿下,不如你行行好,赏些银两给穷苦 的出家人如何?”说完即又拉着李霆往那些她眼中落魄的出家人走去。
然而愈走近那些和尚,映桥觉得他握着她的手愈紧。这让她觉得不安,与他互望一 眼后,便很有默契的知道有事将发生。
果真,当他们才靠近,头戴竹笠掩面的和尚迅速将水桶推倒,抽出底下的刀戟往他 们刺了过去。
被这突兀的杀戮坏了春游的闲致,脚下水流四溢、人群惊喊四处逃生。
李霆一手提起映桥、一手抵抗来人刺杀。不过说也奇怪,李霆似乎只是抵抗而不反 击,且战且走,将那些人引进离河岸不远的一座荒废宅院。
待那些人追李霆入宅院,大门倏地一关,几个人才知中计已然太晚。四周布满的弓 箭手箭在弦上一触即发,那些人才不得不弃刀投降。
“李霆,你好诈呀!”愤而摘下斗笠的李桓挥起一拳就要往李霆击去,只见李霆将 映桥交给一旁的周郸,便往前几步昂然立于李桓跟前。
“二皇兄,若要说诈,我哪里比得上你的心狠手辣?自关外即一路狙杀我至回来, 难道为了太子之位,让你罔顾手足之情?”李霆眯眼逼视李桓。
他向来恩怨分明,回京之初本顾念兄弟之情而不予追究李桓的卑劣行径。但半月前 李桓的狙杀几乎使他丧命,又派人至王府欲掳走映桥,幸而映桥前往湘绮别苑照顾他而 未得逞。种种劣行让他了解再饶李桓不得,暗中禀奏皇上命人搜集李桓罪证,证实大皇 兄确为李桓所害身亡,今日再谋此请君入瓮之计,人赃俱获,让李桓再也抵赖不掉。
“凭什么你样样比我强?凭什么太子之位该你得?又凭什么你连我看上的女人都要 抢?更别提你那该死的母后,凭什么比我亲娘淑妃得宠,以致我亲娘自尽,死于非命?
我恨!恨你、恨一切、恨天地造物者待人不公平,为什么好处尽是你得,而我只能 如此苟延残喘!”
李桓眼见四周铜墙铁壁插翅难飞,突来失心疯似的涕泪纵横、握拳乱挥,扯乱了束 发的绸带,披头散发,样极狼狈。
“你的不满皆有父皇裁夺,随我回宫吧。”李霆见此,难抑心中之痛。手一扬,一 队御林军欲上前擒住李桓等人犯。
“别过来!”李桓突地拾起地上的尖刀哈哈大笑,一双无神的眼怒瞪向李霆,道: “我岂能死于你手,好死歹活全由我决定。”
语毕,尖刀往颈子一划,在李霆未及出手夺刀前,李桓的颈子喷出一道鲜血溅洒于 泥地上。
“二皇兄!”李霆激动地狂吼,上前扶住李桓气绝的身子跌坐于泥地上,白袍染了 一身血红。
古来皇室争斗不断,如嫔妃争宠相妒、皇子之间为争皇位而无情互弑。君不君、臣 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友、弟亦不恭。种种皇室乱象,虽是金玉其表,却是败絮 其中,这样的环境比寻常和乐的百姓家更不如。
当下李霆百感交集,痛心自是不在话下。
第十章
“李霆!李霆!”映桥自睡梦中惊醒,情绪久久无法平复。自从目睹李桓横死惨状 ,映桥近日来总是恶梦连连,夜难成眠。每每等到天亮方能合眼,而好不容易睡了会儿 ,又像现下这样惊惶醒来。
“夫人,你醒了?”一听主子的惊叫声,绿珠和紫衣几乎是吓得滚进房的。”见拥 被坐在床上的映桥冷汗涔涔的呆愣着,赶忙拧了把湿面巾帮她擦拭。
“是你们!”映桥一见这两个丫环不禁松了一口气,垂下双肩。“殿下呢?”
“殿下一早就进宫上朝去了,交代奴婢们不可打扰夫人。”
原来王府里上上下下“夫人”叫得热呼呼,而李霆从来也没忘要将映桥正名,除了 日前安排映桥认崔□为义父,将她“来历不明”的身份提高为礼部尚书之女,这几日下 了朝,更是陪在母后身边趁机向她提起映桥,希望经由母后,能打消先前父皇与吐蕃王 所订下的和亲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