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她的声音里流露出失望的冷漠,“你是哪一类人?”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你有教养,有修养,处世老练,却有点冷漠和固执己见。”见她眼睛一闪,他又接着说,“可以说我和你正好相反。”
“而你呢,无拘无束,大大咧咧,骄傲自大,有点自私自利和感情用事。可以说我和你也正好相反。”
“好,我们扯平了。”他一点也不生气,把她的酒端过来一饮而尽。“可我还是想你,甚至莫名其妙地喜欢你。我还想画你。”
“你不是在恭维我吧?”
“我没有恭维你的意思。我可以恭维你。”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以前大概也听说过,我是个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听我说,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禁欲只会摧残你,并且适得其反,往往越禁欲望越强。你现在就已经被残酷地自我禁锢起来,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了解了你。我们都是自由、健全的成年人,互相吸引和互相爱慕是人之常情。我们的行为都是自然的属性,没有必要人为地强迫和约束自己。”
她一时无言可对。他说的句句是实话。她说不出为什么这番话会使她感到担心,甚至伤感,“如果我们要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就要有个限度。”
“我不喜欢‘限度’这个词!”这句话惹火了他。她,现在正在厨房里和他面对面地坐着,披着几年前他妈妈送给他作圣诞礼物的浴衣,他们刚刚一起做爱时的感觉还仍然触动着他的感官,却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限度”不“限度”的。
“是我们一起做爱的,而不是和别的什么人。”
听到他愠怒的声音,她的两道眉弯了起来。“不叫限度,叫礼节还不行?”
“随便叫什么。反正把手放在你身上的人除了我没别人。”
“你别急好不好?”
“而且如果麦格雷戈把那个银行家亨利塞给你,你就把他给我扔回去。”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亨利不亨利的。”一阵沮丧又涌上了她的心头。“我不知道你于吗老以为你祖父要把一个银行家塞给我。我不需要一个新的银行家。”
“他要塞给你一个丈夫。”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抓起她的酒,咕嘟咕嘟就是几口。“请你再说一遍。”
看见她困惑不解的样子,他感到某种说不出来的满足。“在我们上床之前,我就想对你说。他看上你了。”
“亨利?”
“不,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还没见过亨利,不是吗?是我祖父。”
莱娜把酒放下,举着两只手说:“那我就更搞不懂了。你祖父不仅已婚,而且有九十高龄。”
他眯起眼睛,“你不是装傻吧。我再解释一遍。麦格雷戈喜欢上了你。他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就自作主张认为你应该结婚,应该生孩子,应该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作伴侣。这就是他的想法。他像着了魔一样。”
“咳,他从未向我透露过这件事情。反倒说了不少你祖母因为你还没有成家立业直着急之类的话。”
“哈哈!”
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啪”地一放,把她吓了一跳,又用手指指着她。
“哈!”他又来—句。“这下你明白了吧。我祖母和这事没关系,关键是祖父。他用这一套糊弄我们,想让我们钻进他设计好的圈套。等你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去买尿布了。这种事我见多了。他就像做项目那样,一次集中力量对付一个,然后把那个完美的对象从天而降扔到你面前,他却躲到一边看热闹假装没他什么事。我的堂姐妹们就是像苍蝇一样被他一个一个无情地消灭,稀里糊涂地掉进婚礼殿堂的。可他还嫌不够本,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还没结婚,他就不死心,在这方面可谓不屈不挠。”
她耐心等他慷慨激昂地把话讲完。“好了,我不和你争了。你比我吏了解你祖父。可我无论如何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把一帮成年人指挥得团团转,轻易把婚姻大事定下来?就算有这么回事,”见他又气又急的样子她接着说,“可我也没有想和什么人结婚的意思啊。所以说这事和我没关系。”
“你错就错在这儿,他正是利用了你这一点。”他拿起叉子,正要去再叉点面条又想起什么,指着她说,“他对你感兴趣了,莱娜。这倒使我解脱了,因为他把重点放在你身上了。但是,我得给你提个醒,他非常狡猾。开始会装作很随便地在你面前说他认识某个年轻人有多好。然后就想方设法安排你们两个会面。”
“而这个年轻人就是亨利?”
“是的。所以你要去向那个好管闲事的老头郑重宣布,你对叫什么亨利的不感兴趣。”
她实在忍俊不禁,“银行家?你说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爱整洁的人?你祖父说过他长得什么样儿了吗?”
“哦,你还开玩笑?等你要和婚礼主持人谈话时,我看你还笑不笑?”
“我想我会处理好这种牵媒拉线的事。你说你的祖父对我的终身大事感兴趣,真令我受宠若惊。”
“这是他把你蒙在鼓里的另一种做法。”他说。
她思忖了片刻,把盘子推到一边,身子向前倾了倾说:“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火冒三丈地把我从你父母家拖出来,挟着我在大街上走?就是因为你祖父说了一句要给我介绍一位银行家?如此说来你吃我的醋了?”
“吃醋?”他瞪着她,“我关心你,你还不感谢我,忘恩负义。”
她冷冷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盘子放进已经堆得满满的洗涤槽中,说:“看看再说吧。”
“那你也得先睁开眼睛看才行。”
“随你怎么说都行。”她摆摆手表示他们的争辩告一段落。“告诉我,你用过这台洗碗机吗?”
“我不是吃醋。我是……出于关心。”
“很好。”她把盘子放入洗碗机的空架上。
“我要是吃醋,还不把那个叫亨利的小子揍扁了。”
“原来如此。”趁着她在这儿,他们都在这儿,莱娜开始把那堆盘子一个一个朝洗碗机里放。
“然后我会跟踪他,咬住他不放。”
“好,够刺激。你的盘子还用吗?”他从桌子后面挤过来,一把把她转了个个儿。一阵迅猛狂野的颤栗掠过她的全身,她内心荡起一阵激情,尽管她知道这很可笑。
“我不是吃醋,我是在捍卫主权。”
“对。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的。”
他把她抱起,见她的眼睛里闪着挑逗的目光,他发觉自己的嘴唇在抽搐,不由得笑了笑。“真是活见鬼,”他低语了一句吻起她来,一边吻一边高兴地笑。
他的确不是吃醋。后来,甚至很久以后当他躺在黑暗中,莱娜睡在他身边时,他还是这样对自己说。他是在保护他认为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即使暂时属于他。
他喜欢有她在身边,虽然有时她会逼着他去打扫厨房,否则就不和他继续上床。他喜欢他们交谈时她看着他的那种冷漠、莫测高深的眼神和他们做爱时她盯着他的那种热切而贪婪的目光。
他喜欢她的嗓音:当他们讨论艺术和音乐时,她的嗓音变得严肃认真;而当她在黑暗中呼唤着他的名字时又变得温存。
像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居然从未体验过人生的爱情和快乐,他为此又感动又惋惜。这有什么不好?这也有有利的一面,她会这样说。但他却丝毫不这样认为。由于对爱情缺乏信心使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根本不想有朝一日建立自己的家庭。他觉得这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