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瑶迷蒙的眼睛稍稍地张开了些。她的神情裏有着困惑:「我怎么会知道呢?」
「啊……等他工作完毕以后,不是应该要回家的吗?」
孙玉瑶摇了摇头。「我早就放弃那个念头了。伯渊向来很野,流浪成性……」她抬起头来,对着仲杰微笑:「去给我倒杯茶来好吗?]
仲杰起身离开了。雪岚忍不住道:「伯渊告诉我说,他最迟一个星期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他半点稍息,您——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么?」
「担心?」孙玉瑶笑了:「怎么会?伯渊向来很会照顾自己。」
「可是——」雪岚不肯死心:「您总有他住处的地址或电话什么的吧?」
「地址?」孙玉瑶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让我想想看……他好像是去了纽芬兰?不,这好像是上一次的事?」她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微笑:「啊,你魏伯伯回来了,你问他吧!]
雪岚回过身去,看进了魏天弘的眼睛。「魏伯伯。」她礼貌地招呼。
「雪岚,欢迎你来。」魏天弘朝着她微笑,但那笑容并不曾进到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是的,我……您知不知道怎么和伯渊联络?」
那对鹰眼变得像冰一样的冷,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恐怕很难。他现在待的地方大概没有电话。」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该吃饭了。」
雪岚咬住了下唇。好奇怪,这个话题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好像这些人都不想谈论伯渊似的……她勉强地坐上了餐桌,脑袋开始痛起来。
吃过饭后,仲杰轻声问她:「累了是不是?你的脸色不大好呢?我带你回房休息去吧?」
雪岚感激地对着他微笑,站起身来向魏家夫妇告辞。
「是呀,雪岚,你是该早点休息。」孙玉瑶微笑道:「我不到中午是起不了床的,所以你就自己玩吧,啊?不要拘束,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妈,你安排雪岚住在那里?」
「东厢的客房。反正伯渊现在不在家。」
仲杰扶着雪岚走上了楼梯,将她送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雪岚好奇地道:「伯渊也住这一层,是不是?」
「你不觉得你对伯渊关心太过了吗?」仲杰阴郁地道,将她钉在门上:他的眼睛郁郁地燃烧:「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
雪岚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啊!]
「我和我老哥从不分享任何东西!」他阴沉地道,突然间低下头来,吻上了她。雪岚大吃一惊,想要避开,但是背后的木门使得她没有闪避的余地。她试着别开脸去,但他坚持地握住了她圆柔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是一个很热情、很激烈、很具占有性的吻,和仲杰以前吻她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以前的吻是很有节制的,很温和的,虽然甜蜜,但却不含任何肉体上的欲望。当时的雪岚太天真,太纯洁,一直以仲杰那种彬彬有礼的吻为满足,也一直不曾感觉过欲望的力量;虽然她也曾好奇过:如果仲杰的举止激烈一些会有什么样子。然而现在,仲杰终于用男人想望女人的那种方式吻她了,雪岚却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后仲杰终于放开了她。他稍稍地退后一步,用一对深思而锐利的眸子打量雪岚。他的神情在不满中有着愤怒,他的口气几乎像是压在盖子底下沸腾的开水:[你今天太累了。]他咬着牙说:「明天见,雪岚。」
他沈重的步履声渐去渐远。雪岚松了一口大气,迫不及待地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六章
归 来
由于昨晚上床得早,雪岚一大早就醒了。清晨的阳光自烟一般淡绿的窗帘中透了进来,照在色泽清碧的磨石子地上。这个房间有着钱所能买到的最好的一切,漂亮得像杂志上的展示屋。席梦思的大床,贵重的梳妆台,里间是一间浴室,有着全套相配的卫浴设备。雪岚简单地梳洗过后,到楼下吃了早点。由于女主人身体不好,女佣一向是将早餐端进她房里去给她吃的,久而久之,魏家的人已经习惯各自在自己房里吃早饭了。因此雪岚起床没有多久,女佣便端了一只盘子进房里来。
雪岚安安静静地吃过自己的早饭,在沙发上伸长了双腿。壁上的挂钟指着八点半,仲杰和魏伯伯一定都上班去了吧?仲杰——她的思绪飘到他昨天所说的话上头。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的毁婚,果然就有着高贵的动机了。这是不是表示——他仍然爱着她?也许是吧,因为他昨晚还吻了她。可是……雪岚困惑地摇了摇头。一年以前,甚至是半年以前,为了他那样的一吻,她真是可以放弃一切:可是她昨晚竟然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愉悦,没有欲望,也不是厌恶或排拒,单单是什么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真是像仲杰所说的:她太累了?
雪岚皱了皱眉,试着将这扰人的思绪撇开。玫瑰的香气在她鼻端浮动。她抬起头来,看向了放在衣柜上的玫瑰。玫瑰啊……伯渊也曾送过玫瑰给她。只不过他所送的是红玫瑰,而不是这花瓶里摆的黄玫瑰。送她玫瑰的时候,他对她说过什么来?「为了你的勇气,也为了我的承诺。」他答应过要一直陪着她的,可是结果一去不回……而她怎么问都问不出一个结果。好像、好像这个家里完全没有他容身的余地似的。
以前到魏家来的时候,她根本不曾感觉到伯渊的存在;可是那时她还不认识他,没有理由去留意任何蛛丝马迹。但是现在呢?魏伯伯根本不想谈他,他的后母对他漠不关心:至于仲杰——仲杰简直将他视若寇雠。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他们的错,还是他的?他曾经这样毫不顾惜地自她身边走开,是不是也对他的家人做过同样的事?也许就因为这样,他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他们的心,终至于没有人再想关心他?
雪岚叹了口气,对自己摇了摇头。这样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得出来的永远不会是正确的解答。
她冲动地跳了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昨天晚上,魏伯母曾提到过:伯渊也住在这一层里;也许她可以从他的住处里得到一些线索,好让她多知道他一些?就某些方面来说,他对她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的话,却是从不曾有人像他一样地接近过她……雪岚的心怦怦乱跳,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
走廊上空无人迹。侧耳倾听,偌大的房子里悄无声息。雪岚深深吸了口气,开始了她的探险。
她推开了左手边的第一扇门,发现那不过是另一间客房。同样有着豪华的装潢,奢侈的家具。她很快地退了出来,推开了下一扇门,然后又试了下一个房间。失望了三次以后,现在所剩下的,只有走廊终端的那个房间了。好得很,四减三等于一。雪岚在那扇门前停了一下,很荒谬地想到要敲门:然后她安安静静地把门推开,很快地溜了进去,顺手把门阖上。
没有错,这是伯渊的房间!她一进房就明白了。这个房间里有着温暖的欢迎之意,使得雪岚立时觉得自己回到了家。很奇怪的,即使有着仲杰的护持和照顾,甚至还有小杨明亮的笑容,但在这整幢房子的其他地方,雪岚都不曾感受到这种回家的气息。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并不怯于向人展现屋主的性格?一种复杂而精微的性格。拚花的地板已经有一点旧了,墙壁是淡淡的珍珠灰。床单是和地板相配的灰褐色,里头的墙壁筑出一层高达天花板的书架,上头一落落地叠满了书。雪岚很快地流览了一逼。大多是原文的专书和论着,但也有不少中文的史书。靠窗摆着他巨大的书桌,桌旁另有一只小些的书架,上头满是诗集和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