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远懒洋洋、没正经,总是轻易地相信人、帮助人,完全不担心有任何要命的后果,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另有所图的家伙,的确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不过崔芷儿哪里知道这些,看著慕容烈冷冷的表情,想到自己说的虽然千真万确,但确实不能教人相信,更觉焦虑,又实在拿不出证据来。
「我说的全是真的。慕容若公子心胸如海,不恃技自珍,这是他非常人之处。而且,我不喜欢受拘束,所以他就算要带我走,我也不会肯的!他要是留银子给我,也会被人抢走,所以他才要教我武功,让我可以自保啊!」崔芷儿拚命想理由。
慕容烈冷笑一声,不再理她,拂袖就要出房。
崔芷儿情急之下,扑前想要拉住他,全然不顾占自身伤重。
慕容烈头也不回,一袖反挥,袖角拂中崔芷儿的睡穴,同时以一股柔力将她送回床上,而他往房外走的步伐却没有半点停顿。
一出房间,房外的两个侍女一起行礼。
「重新替她包扎伤口,好好照顾她,药物、饮食不可缺少,也不许她走出房。」
慕容烈口里吩咐,脚步不停,走向风云楼的正厅。
※ ※ ※
正厅里早已跪了两个全身直打哆嗦的人—张阿虎和李小牛。
不等刚刚现身的慕容烈坐好,两个可怜的男人已经磕头如捣蒜,口里不停地讨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都是安善良民,什么也没干啊!」
「英雄开恩、英雄开恩,都是我们老大喜欢惹是生非,我们是迫於淫威,才跟著她从扬州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
两个人又哭又求,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半点男子气概也没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慕容世家?有何图谋?据实以告,我也许可以考虑饶了你们。」
张阿虎与李小牛闻言松了一口气,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起抢著说话—
「我们都是扬州人,崔芷儿是我们的老大。大家都是扬州城里的孤儿,从小就忍饥挨饿、吃苦受罪,能活著长大,是多亏了老大的本事。
她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且最伶俐的一个,为了活命,她偷过食物、抢过钱,也曾被人捉了痛打过,不过,她总是照顾著我们。
五年以前,为了找吃的,她被人追打,幸亏碰上了慕容若少爷。
「慕容少爷听说咱们老大一个小女人,居然可以照顾这麽多人—十分惊奇,又见我们老大为了保护大家,经常被人欺负,就教了老大武功,让她可以保护我们。
老大真的很聪明,很快就练得有模有样,拿著竹棍子当剑,就可以把欺负我们的什麽铁牛帮、猛虎会的人全都打趴下。后来,城里就没有什麽人敢欺负我们了。
这几年,大家的日子也过得比较好。老大有了本事,就到处捡没人照顾的孤儿来照顾,在扬州城里,组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帮派。」
「前些日子慕容世家选下一代当家的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我们老大总记著慕容若公子对我们的恩义,就决定要亲自赶来看慕容若公子得胜,并给他喝采道喜。
无论我们怎麽反对,她也不听,还硬要我们两个陪她一起来。我们虽然不愿,可在她的淫威之下,却不得不屈服。
出门在外,没有钱不行,可我们都是穷人,一路上餐风露宿,受尽了苦,等赶到这里时,早去了半条命,更没有任何力气陪著老大做什麽偷偷摸摸的事。英雄,这些事全是老大一个人干的,我们都是无辜的。」
慕容烈随手拿起案上的茶慢慢地啜饮,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他们二人抢著说出来的话,他没有漏掉一个字。
「你们帮里一共有几个人?会功夫的有几个?」
「除了老大,一共有十七个人,大多是老大收留、保护的孤儿—我们俩是年纪最大的,最小的是五岁的孙羊儿。
老大捡来的大多都是没名没姓的孤儿,老大也不会取名字,就只管拿百家姓里的赵、钱、孙……套上来,再拿牛、羊、虎……来做名字。」
「我们一共十八个人,老大听鼓儿词里说燕云十八骑,奔腾如虎、气如虹,就管大家叫扬州十八虎,老大是胭脂虎,咱们俩是震山虎和惊天虎。」
两个跪在地上,没有半点虎气的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著。
四周慕容世家那些见多英雄豪杰的仆人,早已忍笑忍到肚子疼。
难得慕容烈的定力好,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不过,名字叫得虽好听,大家实在没什么大本事。除了老大会剑法功夫外,就我们俩随便学了几招。不知道是太笨,还是老大教得不好,我们也只能打两、三个汉子,再多就不行了。其他人有的年纪小、有的太弱,虽然都跟著老大学,可是也都没学到什麽。说是十八虎,其实大家都是靠著老大,所以老大硬拖著我们俩来,我们也只好乖乖跟著。英雄,我们是被迫的啊。」
慕容烈听完,只想把慕容若捉来碎尸万段。
慕容世家的精绝剑法,他就这样随便教给街上碰到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又莫名其妙收留一大帮孤儿,一个劲地教人家练武功。
虽说这些人资质有限,学不到慕容剑法的菁华,但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慕容世家的脸不就丢尽了!
「你们说的可是实话?」他压抑怒气冷冷地问,眼睛看向站立在一旁的林远。
林远上前一步,低声说:「小人刚才领人捉拿这两个人时,他们回击的招术的确极为低劣,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至於扬州方面的事,三天内就会有详细情报传来。」
慕容烈点点头,看向两个还傻呼呼磕著头的家伙,微微皱了皱眉头。
虽然扬州的情报还没有来,但他已确定这些人说的话多半属实了,只是到底该怎麽处置这些人?
以他堂堂慕容世家当家的身分,和这些市井人物计较太多,是自贬身分。
可是他们偏偏又学了慕容世家的绝世剑法,如果以历来武林各派自珍绝学的规矩论处,只有杀之免除後患…
他在杀与不杀中抉择。
「你们走吧,以後若被我查出你们有所欺瞒,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们找出来!」
慕容烈的语气虽严厉,但明显已是要高抬贵手,放人一马了。
张阿虎和李小牛狂喜之下,又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两人一起跳起来,唯恐他反悔一般,拚了命地往外跑。
慕容烈坐在原位,动也不动,一干手下你眼望我眼,大觉惊讶。
总是板著脸的烈少爷,今天怎麽这样仁慈,连人家学了慕容剑法,他也不追究?
慕容烈眼睛深处闪过一道冷锐至极的厉芒,唇边渐渐泛起讥嘲的笑,正要开口下令,却听到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是张阿虎和李小牛又跑了回来,两个人脸上有著明显害怕的表情,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的。
既然如此惊惧,为什麽还要回来?
一旁的家丁面露不解之色。
而慕容烈原本漠然的神色微微」动,笑容里的讥嘲之意尽去,笑容也在同一时刻敛去。
张阿虎颤抖著问:「请问英雄打算怎麽处置我们老大?」
「她修练我慕容世家不传的剑术,已是死罪;夜闯慕容山庄,更是罪不可赦,你们以为我应当怎么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