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急于养家活口的佃农来说,当年之事或许会是意外之喜,可对于骄傲的将军来说,那绝对是莫大的耻辱。
他——必然会报复吧!
她怕他,可义父自小就教导她,做人要敢作敢当,既然她愚蠢的招惹了这黑发的男人,就要有担当承受一切后果。
她——没有逃跑的权利!
“上天诸神,帮助我吧!”她跪地乞求道。
沧月城无论交给谁都行,只要不是李顿就好。
可希望是如此渺茫,因为这天她才刚起身就听说楚天狂带着手下去了落鹰城。据她所知,他甚至已经立了相关的契约,这次应该是去办理交接之事吧?
经过这么多年,李顿终于如愿以偿,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向她炫耀他的成功吧?
颜诺的俏唇紧抿着,一脸的坚毅。她会保护她所珍视的一切,无论楚天狂还是李顿,谁都休想碰他们一根寒毛!
“小姐?”林婶推门进来。
“有事吗?”颜诺平复情绪,和颜悦色的道。
“考试快开始了,大家都在等您呢。”林婶催促道。
故去的老城主很重视孩子们的教育,因此沧月城有专供孩子们读书的学堂,无论是侍卫还是佃农的子女都能在学堂就读。
每隔半年,学堂会安排不同形式的考试,老城主总会担任主考官的角色,自从他死后,主考官的角色就由颜诺担任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的维护这一传统,即使在最混乱的那年也没有放弃。
“哦,这么快就到考试了吗?”颜诺诧异于时间的飞逝。
“是啊,日子过得可快呢。”林婶也不禁感慨。
“一切都顺利吗?”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不曾参与筹划活动。
“一切都很顺利。”林婶开心的道。“一会儿有个赛马活动,您也要一起参加呢。姚仲昆说那帮小家伙一听说美丽的城主夫人也要和他们一起赛马,每个都兴奋得不得了呢。”
因为资金缺乏,姚仲昆在学堂里担任武术教练一职,颜诺有空也会去传授个子曰诗云什么的。
“我这就去啦!”想起那些单纯可爱的丫头小子们,她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林婶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唉,总算姚仲昆那老小子还有点能耐,否则眼见小姐整天都郁郁寡欢的,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咧!
☆
城外的空地上,一场别开生面的赛马比赛即将开始。
拉犁的马、推磨的马、拉车的马、年老的战马……如果仔细找,会发现甚至还有一匹跛了脚的马。
佃农的儿子们打着赤脚,侍卫的儿子偷穿父亲的战甲,女孩子将裙子撩到膝盖上……各色人马齐聚,其中包括颜诺和她的牝马。
这边人声马嘶沸反盈天,那边的亲友团、啦啦队自然也不甘落后。
“这是偶的儿子,”一个父亲指着自己一脸雀斑的儿子,骄傲的道,“偶一手调教出来的,稳赢。”
“想赢还得问问俺家黑妞答不答应呢,”有农夫听闻此言,指着自家犁地的大黑马道:“俺家黑妞跑得可快咧。”
“你家的黑妞算啥,咱家的枣红马跑得才快哩!”不服气的声音。
“……”争论声。
“……”嘈杂声。
热闹的气氛、鼎沸的人声,甚至将楚天狂那些留守在城内的士兵也吸引了过来。
“开——始!”姚仲昆一声令下。
“乌拉——”
“哟呵——”
欢呼声里,各色“赛马”三三两两冲了出去。
声止尘静,现场只留下一匹……哦不,事实上被留下的是一头牛。
那愣头愣脑的少年,居然牵了头牛来参加比赛,混在人多马杂中竟也没被发现。他自个儿正偷着乐呢,谁知——一声令下,别人的马都冲出去了,自家的牛竟还傻在起点线上。
“大妮,你倒是快走呀!”这下少年可急了。
骑在牛背上左敲右拍,只差没给牛磕头了,可老牛还是安之若素,听得不耐烦,竟“哞”了一声,低头啃起草来。
“哈哈哈……”人群中爆出一陈善意的嘲笑。
“唔!”少年的脸红得像胡萝卜了。
这边还在逗趣,那边可就分出高下来了。
火红色头发的颜诺和同是火红色的牝马,很快将这些平时在田间耕种劳作的“赛马”远远抛在后头,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队长,要去追吗?”有侍卫想跟上去保护。
“别追了,不会有事的。”姚仲昆拦住他。
他盘算着,这些日子小姐的压力已经够重了,也该让她好好放松了。
再说,附近盘踞的盗匪也已经被楚天狂的人马肃清得差不多了;李顿那边也很久不曾来骚扰相邻的边境了,况且小姐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安全应该是无忧才是。
闭上眼睛,楚天狂脑海里仍不时闪现贫瘠的土地、稀少的畜群、赢弱的农民、饥饿的孩子……到处都是绝望的眼神、麻木的灵魂!
与荒芜的土地、衣衫褴褛的佃农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大肆扩张的武器、源源不断的运入以供主人挥霍的奢侈品……到处都是有关李顿和他那帮狐群狗党追逐声色的丑陋传说。
眼前的一切,和他在沧月城看见的一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现在,楚天狂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沧月城的子民宁愿被一个女人统治,也不愿意被李顿所统治了。
毕竟一个只懂得索求,却不知给予的主人,绝不是让人心折的好主人,更不必说李顿还拥有让人胆寒的残暴与无情了。
这一路行来,听到的、看到的事情越多,他的表情就越凝重,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浓重。
“爷?”眼见主人脸色不对,杨炎关切的道。
“我没事。”楚天狂摆摆手,表示不必担忧。
是啊,在战场上他曾看过比这悲惨百倍的情形,可他从没想过李顿竟能如此漠视、剥削他的子民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的心情如此的沉重,以至于胯下的骏马也感染到主人的情绪低落,慢下了飞驰的脚步。
这是匹红棕色的骏马,长途疾驰后,红色鬃毛有些汗湿了,就像、就像她汗湿了的长发……楚天狂下意识拨弄着马鬃,疾风吹起了他的黑发,忽然间他很想看见那张倔强的小脸!
一念至此,他猛然勒住了马。
“爷,您怎么了?”杨炎吃惊的望着主人。
“回去。”他沉声道。
“可是……”他实在摸不透主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走着走着就改变主意了呢?
杨炎还在犹豫,楚天狂已径自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唉,下属难为呀。
杨炎在心中暗叹一声,才下令“跟上”。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
烟尘四起,一队人旋风般往来路奔去。
第十章
不知不觉里,人声马嘶都消失不见了。
颜诺知道自己已跑到规定路线之外,可她不想回头。
她喜欢在风中驰骋的滋味,没有束缚,不必顾及身份,只要尽情体会这种奔腾的滋味。
疾驰之后,她的长发不甘丝带的束缚,溜出了原本齐整的发髻,她索性摇散了一头秀发,任它们在风中狂肆的起舞。
她已好久好久不曾有如此放松的感觉了。
如此的自由呀——
不自禁的,她伸出双手去拥抱清风,感觉就像将自由也拥到了怀里。
楚天狂远远望去,看见的是:火红的长发就像夏日最炽热的火焰,她唇畔的那抹微笑就似盛夏最艳丽的一朵玫瑰。
自古朝廷多诡诈,尤其是在皇权更替的时候,在那些血腥杀戮与尔虞我诈中,他早已忘了单纯的大笑或大哭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