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可笑的是,第二天她还在惶惶不安中,拟订了打昏她夫婿的计画,谁想事实竟是他根本不屑回到她的榻上!
她淡然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
「我……」他无法为自己开脱。
那时,他视她为夺走他终身幸福的罪魁祸首,将满腔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此时,她只是淡淡的陈述,不曾控诉,不曾哭泣,却让他深深体会到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混帐!
「后来,你夜夜流连花月楼,别人为我抱不平,我心里却着实庆幸,我觉得自己脱离了苦海。」明明是很痛苦的事,她却可以笑着说来,「我想你一定在背后嘲笑我的愚蠢吧?」
「我……」他无言以对。
对文人来说,上酒楼妓院听曲,喝酒、吟诗是一种风雅的表示,可等他跳出了那个环境,回头再看,纔醒悟到:那些以狎妓来标榜的所谓风雅,不过是无耻的下流勾当而已!
「我……错了。」
「错也好对也罢,都不再是我的责任了。」玳青笑得云淡风轻。
「玳青……」他心里的不祥之感更重了。
「你走吧!」她淡淡的说。
曾经他有千般理由忽略她,而此刻她要做那个先离开之人!
「这件你亲手做的衣裳,难道不正代表你仍爱着我吗?」东方珏整个被弄糊涂了。
「是啊!这件衣裳……」纤手抚过那厚实的布面,她不由感慨。
严格说来,这还是她替他做的第一件衣裳呢,只是纔做完,东方世家的家境也已转好,从此他就只穿丝绸的衣衫了。
因此,这件布衣就一直搁在她的衣箱里,直到他休了她时,阴差阳错的让仆仗收进她带走的小包袱里。
「不,这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没有任何意义。」她否认得彻底。
「我不相信!」他几乎嘶吼了。
「它真的毫无意义了。」她的声音轻柔,却比嘶吼更能震慑人的心魂。
毕竟啊,再执着的付出,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爱他太苦,太痛、太容易受伤,这次她终于学会多爱自己一点!
「没有……没有任何意义?」他失魂落魄的,恍惚中似乎听见自己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只是一场单纯的肉体交欢罢了,怎会有其他意义呢?」她神色镇定的说。
「只是一场……肉体交欢?」他还以为是肉身与灵魂的共舞呢!
「是啊,对此你该比我更有经验吧?」
「我……」她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毕竟在他们的婚姻中,是他先背叛了婚姻的誓言,因此他无话可说。
可他爱她,他不想就此结束啊!
东方珏试图力挽狂澜,但她的眼里始终写着冷冷的拒绝。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别……别……别那么……残忍啊!」他哀鸣。
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脚下的大地似乎正缓缓裂开一个大口子,而他正被拖入其中。
「错了,你纔是残忍的那个,从来就是!」
朦胧中,她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孕育梁儿的狂烈夜晚,他也如此忘情吶喊、冲刺、占有……
曾经她以为自己接近了天堂,可他却在烂醉中喊出别人的名字!
那一刻,她的天堂崩塌了。
自此,她冷绝的心再没感到过温暖。
「我……」他再次语塞了。
「这些年有时我会想,也许我该感谢你,因为你解开了我的枷锁,否则——」她这傻女人必定还看不破、解不脱吧!
「不……」
可她坚定的眼眸在说「是」,忽然间,东方珏无法面对这一切了,狂啸一声,转身冲出了菩提精舍。
他们之间的痴缠终于结束了,这次,她将他彻底赶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当他在圆门那里踉跄着差点跌倒时,她无法忽略心头强烈的疼痛。
莫非?
也许?
难道……
不,这世上早已没了单纯的爱,她不能再傻傻的放入真心了!
那好不容易纔修补起来的心,承受不了又一次的背叛。
可那一再被她驱逐,却又一再来骚扰的空虚,好大好大……
她早已不再年轻了,那些稚嫩的梦幻、年少的执着早该在商场的历练中消磨殆尽了。
唉,还是守着一颗完整的心吧!
她硬起心肠,想转回房,谁知双脚却一再的踬跛。
生平第一次,她那颗聪明的脑袋弄不清,这究竟是因为跛足还是心有牵挂?
W W W
东方珏失魂落魄的走在河阳县的大街上。
这河阳县虽小,琐事却多,他这县老爷的曝光率也就颇多。何况他还穿著菩提精舍那身银亮的制服,这使得他在衣着灰暗的芸芸众生中特别显眼。
只一会儿,凡河阳县的百姓,上至富户财主,下至贩夫走卒,都认出大老爷那张熟悉的脸。
「咦,那……那不是大老爷吗?」
「真的是大老爷耶!」
「……大老爷不是在升堂吗?为什么……」
「这衣服不是……」
「……」
小地方的人们本就少见多怪,遇见如此不寻常的一幕,自然更是议论纷纷了。
而这些议论全都进了东方珏的耳朵。
是啊,该是他升堂的时间了。
这五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不论健康与否,他都不曾忘记身为父母官的责任,可现在他竟毫不在意了。
「只是一场单纯的肉体交欢罢了!」
她绝情的话语再次噬咬他的心,心似乎被扯得片片碎裂了。那种撕裂的痛苦让他无法思考!
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只是一场单纯的肉体交欢吗?
不,他不相信!
肉欲无法带给他如许的欢欣,他确信在攀上情欲高峰的那一刻,他们曾触到彼此的灵魂!
她只是气他而已,对,一定是气他,纔故意这么说的。
这一刻,他只想跑回去守在她身边,不料背后一声马嘶,瞬间他整个人飞上半空。
究竟出……出什么事了?
他还没明白过来,「砰」一声,尘土飞扬,他已翻滚着跌落在地。
坚硬的泥地撞得他七荤八素,眼前更是一片昏黑。
「大老爷!」有人歇斯底里的惊叫。
他纔睁开眼,却惊见一只巨大的马蹄当胸踏来!
他要死了吗?
早知道,他就该强迫她接受他的爱意,就像、就像昨夜他一次又一次诱惑她与他优游在情欲之海里一样。
好不甘心呀……
* * *
冷静了一夜之后,忠叔终于意识到,他得为自己的恣意妄为向少夫人请罪。
一大清早,他就离开住了一宿的客栈。
不过,节约一向是他持家的宗旨。既然到了县城里,自然该顺便采买些生活用品回去,也算是省些人力和时间了。
他步行来到河阳县最繁华的大街,正想采买杂货,却意外发现大街那头驰来一辆熟悉的马车。
他们终于来了!
他正开心事情有了转机,却惊见另一辆马车疯狂的驰过大街,制造了一连串的惊险后,终于一头撞向了——
那是少爷!
「少、少爷,小……小心啊!」忠叔惊叫示警。
可来不及了,东方珏的身体已被踢飞出去,正飞向菩提精舍的那辆马车。事出突然,马车无法避让,马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踏去。
天,这下不死,也去大半条命了!
忠叔整个人好象稀泥一样,瘫倒在大街上。
千万不要有事啊!这可是他们最好的大老爷!
人群更是屏息无声,每颗心都拎到了半空。
「驭——」就在马蹄将踏未踏之际,车夫拚全力改变马蹄落下的方向。
东方珏终于逃脱了性命之懮,可马车也因此失了平衡,向一侧倾翻过去,正好撞上肇祸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