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俊邝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而我只是虚弱的笑着,我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我姐姐说女人堕胎后和生产后需要的照顾是一样的。”
“什么?”
“我刚打电话问我姐姐,就在你动手术的时候,她拉拉杂杂的啰嗦个不停,所以我没注意到你出来,那女人几百年没人跟她讲话了,真是对不起唉。”我摇头,笑容更真了些。
“我是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留下来好不好?”
我点头,然后俊邝帮我移动姿势躺平在床上,没多久,我沉沉的睡去。
隔天我是被厨房里传来的吵嘈声给唤醒的,我起身看见俊邝正笨手笨脚的在里头忙着,他一见我下床,马上跑了过来,紧张兮兮说:“你不要随便走动好不好。”
“我总得去厕所吧?”
俊邝歪着头哦了一声,他那表情真的很蠢,不过蠢的还满有喜感的。
“你真的很蠢耶!”
“听你说这种话我就放心了,表示你恢复的还不错,不过我姐姐交待说你这时候还是不宜走动,最好--”
一直到关上浴室的门后,俊邝的声音才慢慢远离,我想他大概又去厨房挥汗奋战了吧!我发现浴室里多了一副牙刷,走出来时看到沙发上还有一件毯子。
“你昨天在这里过夜?”
“嗯,我趁你睡觉时回家一趟……唉!你回床上躺好,我弄好了就给你端过来!”
于是我只得乖乖的回去躺好,一方面是不想听他啰嗦,一方面是我还是觉得累;我的早餐是一杯热牛奶和两颗荷包蛋,俊邝端到我床上时,还是持续的碎碎念,我不禁要怀疑啰啰嗦嗦是不是他的家族遗传?
“我姐姐特别交待这时候要特别注意营养,她说这个时候就跟女人坐月子的情形是一样重要的,没照顾好可是会影响到后来……。”
“你不怕她误会是仔仔堕胎吗?”
“不会啦!我告诉她说是朋友……倒是,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让你妈妈来照顾你?”
“不用了,我不想让她知道。”
“是怕她担心还是?”
“我们不亲。”
“不亲?怎么会!我记得国中的时候看你们母女感情很好的样子呀!”
“几年前我爸爸过世了,我们就不再那么亲了。”
“为什么?有关系吗?”
“只能说是……我妈妈完全变了个人,我不喜欢那样的她,而且……我有点害怕面对她。”
“哦,那我想……这阵子我暂时住在这里照顾你好不好?这种时候你别给我逞强哦!还是有人陪强过自己一个人吧?”
“你不用陪仔仔过圣诞节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圣诞节在情侣眼中已经变成和情人节一样重要的日子,但是从和维维在一起之后,圣诞节开始变成我最寂寞的日子,我没想到今年居然可以不用一个人独自渡过了。
“没关系,我已经告诉她说我去员工旅游了。”
“可是……”
“而且你沙发睡起来还蛮舒服的,对了,你的沐浴乳哪买的呀?我真喜欢那味道耶!可是上面都是英文,又看不出来是……”
“谢谢你。”
“你突然这么客气我会怕耶。”
“真的,谢谢。”
“好啦!说一次我就听懂了啦!快吃呀!我把这几天我姐姐预定要你吃的东西都列表出来了,我计划……”
“你这么吵我怎么吃呀!”
“对嘛!我还是习惯你这个样子。”
“……”
第九章
“啊——”以上是我的尖叫声,如果耳朵受不了的话请自行消音,想想这声音好像从阿邦口中“来点刺激的”之后就没停过罗。我们玩遍了急流泛舟、醉酒桶和驯野牛,还有惊险刺激的大怒神、大海盗等游乐设施,终于像累瘫了一样的倒在一旁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
“好想再玩一次大怒神喔。”我这么说,回想刚刚一瞬间从那样高度下降的快感,真是太刺激了!
“下次吧。”阿邦指指手腕上的表,已经快要四点了。“再不回去的话打工要来不及了。”
咦?那表示还可以跟阿邦再来这里玩罗。好啊好啊。
我喜欢他口中的这个“下次”。
一路飙回打工的地方,好几次我被周遭吹来的阵阵凉风给弄到睡着,又好几次被车子行经颠簸的路面所造成的震动给吵醒。就这样醒了又睡着,睡着了又醒来,终于到了打工的餐厅。
事实上阿邦已经迟到了——因为他的工作是厨师,所以必须比工读生早半个小时左右准备。还好今天开店的时候客人不是很多,要不然阿邦准被经理轰得惨兮兮。
不过,这样也算是安全上垒啦。
虽然今天玩得蛮累的,不过却觉得很开心,开心到能忘掉身体的疲劳,忘掉我其实很想睡上一觉。几次送菜的铃响,得到厨房去端菜的时候,碰巧眼神和阿邦的相接,他还会给我一个浅浅的微笑,像是在跟我说今天玩得很愉快之类的。
只可惜,这样的快乐,却维持了这样短的时间,短到我来不及把它深深记住。
* * *
“雨霈,这里就交给你了。”经理在离去之前不忘提醒着,因为今天班表上面轮到我关店。
“喔,好。”我用拖把拖着地板,一面跟经理应声。
其实我以前很讨厌关店的工作,明明累得半死了还要做一些比店里有客人时还要累人的事,擦地板还有把椅子搬上来这种需要力气的工作,看起来实在有点虐待。不过经理对我们也算不错,每个人轮流关店还能拿到一笔清洁费,虽然不多不过也算聊胜于无就是。
“都弄好了吗?”阿邦从员工休息室里出来,他今天也被分配到整理厨房,不过这是为了惩治他今天迟到所给的处罚。
“好了,好了。”搬上最后一张椅子,再到休息室换下制服,我跟阿邦步出店里,等着铁卷门完全拉上就可以好好回家睡个大头觉。
“经理今天有削你什么吗?我看你被叫去念了一阵子。”都是我不好,为了再玩一次大怒神硬是去排队排了二十分钟,才会害阿邦迟到的。
“经理是没说什么啦,只是因为今天赵哥排休,店里本来就只剩下杨哥和我,偏偏我又迟到,他差点以为今天上甜点要开天窗,所以才会念我几句。”
赵哥和杨哥分别是我们餐厅的大厨和二厨。
“真的。杨哥对甜点完全不行耶。难怪经理会紧张。”脑子里假想着杨哥和经理两个人急得跳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喀啦一声,铁卷门降到了最底。
“走吧。”锁上铁卷门的开关,我对阿邦说,却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对面的便利商店前面,一动也不动的。
“你在看谁?”我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一下子愣住,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一个人;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一个很久没有看到,而我就快要忘掉的人;一个可能就要带走我那短暂幸福的人。
那是——
坐在一台机车上正等着我们的阿恺。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站在阿恺身边的我正勉强自己笑,尽可能地笑得自然平常,但谁又会晓得此时此刻我心里头的感觉比大杂烩还要五味杂陈。我觉得心脏起码在一阵又一阵地抽搐着,似乎能够清楚地听到它的声音,而我必须要靠不断的深呼吸来平复内心里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