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汪妈妈,我走了。”
丁禹庆幸自己没有冒昧开口,问她母亲叫什么名字。
需要请人调查唐净非吗?她迟疑着。汪洋今天到家,她想起自己最钟爱的另一个男人。许多时候,她把儿子当作丁孟唐的替身,可是这个被自己当作情人来对待的儿子也爱上了别的女人……
想至此,丁禹只觉胸中有团烈火,熊熊燃烧。
“太太,可以开饭了吗?”
管家的声音浇熄了那一团火。
“开饭吧,先生没那么早回来。”
临时家庭里,唐净非弹着G大调夜曲。
她又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曲弹毕,她摸了摸胸口,想起那个心型坠子已经在那里了。
那天,她是有意要让丁孟唐看见那个坠子,也不意外他会将它扯掉。
如今是物归原主了。妈妈如果地下有知,应该很高兴吧?
她惊于自己的念头,这可不是她的初衷。为什么她现在竟怜悯起丁孟唐和妈妈这一对恋人来了?那分痴恋虽然感人,可是她这个无辜的下一代却间接地付出惨痛的代价。她原是不甘的呀!
汪兴文和丁禹这对夫妇是她求偿的对象,而只有透过了孟唐和汪洋,她才能如愿。
可现在,她觉得丁孟唐很可怜;汪洋呢?原来他并不是天之骄子,原来他也有不曾为人所知的辛酸。
“唐小姐,你怎么哭了?”看护问得关切,她发觉唐净非近来变了个人似,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她变了。
“喔,我……想起外婆了。”
“唐小姐,我婆婆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外婆?所以你才会──”
她赶紧点点头,虽然那不是事实。
“你这么做是不是很傻?”看护不安。“我是说,没有人像你这样做善事的啦,你还让我们跟你一起住。”
“也许住不了多久了。”
“你是说──”妇人惶恐。唐净非没提过,但她也知道自己和婆婆是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唐小姐,你是不是快结婚了?跟来过我们这里的那位先生?”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妇人替她高兴。“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对不对?你们两个很相配耶,分开看都很好看,站在一起更好看,他跟你一样会弹钢琴,真是太相配了。”
“不是你说的这样。”她无意对妇人解释太多。“我可能快离开这里了,不过你放心,走之前我会先安顿好你跟婆婆,算是我对你们的答谢。”
妇人安了心,也不解。答谢?好奇怪的说法。看唐净非像要出门,她没敢多问。
“阿姨,我想下去走一走。”
“你要小心一点,现在治安不很好。”
“我知道。”
治安果真不好。
唐净非在巷口教一个机车骑士抢走了皮包。
不甘心的她,拦下随后经过身旁的另一部机车。
“小姐,你干嘛拦住我?”骑士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你载我去追抢匪,好不好?”她直跳脚。
“抢匪?”大学生感兴趣了。
“对,快点,不然就追不上了。”没等人家答应,她已经跨上机车后座,双手抱住人家的腰:“骑快一点!”
“好,你坐稳了!”
几条巷子里,两人兜了好几圈。
“我看他可能跑掉了,还是我载你去警察局报案好了。”骑士放弃了。
“哎哎哎,又来了,就是前面那辆机车,我们快追!”
她一喊,骑士立刻又加足油门,冲了上前。
又白兜了好几圈。
“去报案吧。我看你要小心一点,说不定那个抢匪已经盯了你很久,目标是你,不是你的皮包。”骑士做出判断。“否则哪有人抢到皮包还不逃的?不合理。”
“会吗?”她喃喃自语,接着才想起要谢谢人家。下了车,她鞠了个躬:“谢谢你仗义帮忙,耽误你不少时间,不好意思。”
骑士潇洒地冲她一笑。“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们就算扯平了。”看她一脸戒慎,他再笑:“你看我像坏人吗?跟你开玩笑的啦,你自己走路当心点,我走喽!”
他才发动引擎,她出声了:“你身上有纸笔吗?”
他拿出大哥大。“说吧,我把它存进去。”
她念毕姓名和电话号码,骑士开心上路;她才迈了两步,身后有人喊她。
“汪洋?”
他含怒站定她面前。
“这么晚了,你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还得撞得见。”他打断她。“阿姨说你只是在附近走走,所以我就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
“昨天。今天忙了一整大,我一忙完就打电话给你,一过来就看见你坐在别人的机车上。”
知道她不屑解释,他迳拉着她上了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
“我跟你好像没办法吵架。”坐上驾驶座,他一点也没要开车的意思。
“你那么爱吵架啊?”她的情绪稳得出奇。
他叹息,他摇头。
“我不爱吵架。可是你晓得吗?不论是情侣或是夫妻,从不吵架绝对不是好事。”顿了片刻,他又说:“就像我爸妈,我从没见过他们起争执,看起来是相敬如宾,实际上呢?他们向所有的人撒谎,包括他们自己。那种让人羡慕的恩爱只是一种表征,貌合神离的心伤,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思索着他这番话,良久,她发出感叹。
“做人不该贪心,可是人偏偏是种贪心的动物。也许爱情和婚姻就像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得兼,如果选择了婚姻,那么就不该强求爱情,尤其是当一个人不得不选择婚姻,而曾经属于他的爱情也不存在了之后,他应该接受一切,不该不甘、不该贪心、不该不珍惜自己的选择、不该不反省自己在婚姻里可曾付出心血。也不该在墙里望着墙外,望着那不再属于他的爱情;更不该隔着墙去破坏属于别人的爱情。一个人如果太过贪心,结果往往是损人不利己,害苦了别人,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净非──”他愕于她的反应。她的话没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是见解独到,可是她的态度令他不解,为何她愈说愈激动、愤慨?
“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又平静下来,还朝他笑笑。
“你是有感而发吗?你认识的人里,有人给你这样的感觉吗?”她但笑不语。
“算了。”他不追问。“还是把问题拉回我们自己身上吧。刚才你为什么搭别人的机车。”
她实话实说。
“真的?”他侧了侧身子,面向她:“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向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一看见我就说什么‘来得巧’、‘撞得见’,我没必要应付你这种态度,更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
“是吗?”他的好心情又飞了。“那现在为什么又肯解释了?”
“宁可得罪君子,我也不得罪小人。”她睨着他。
“小人?你说我是──”他震怒,抓起她一只手。“唐净非!我──”
“你想做什么?”她毫不畏惧,侧仰起脸反问。
“我──”甩掉她的手,他急喘。“好,这辈子我是被你打败了。”
见他有气无力地住椅背上靠,她在心里责备自己狠心。刚才她只想惹他生气,如果能让他开始对她反感就更好了。
“我道歉。”他又说话了,又转过身看着她:“你骂得没错,我是小人,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该不问缘由就认定你有错。你的皮包被抢,心里一定害怕极了,我没赶上帮你的忙就算了,还误解你、嘲讽你,我真是太不应该了。你不是不跟我吵架,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向我抗议,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