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蓓啊,你一定很累了,我们快回家去吧。”
“我——”舒蓓?
“姑妈,你喊她的小名好了,叫……”他搔了两下头之后有了小名:“敏敏。”
何旭敏只能用眼神询问他:敏敏?小名?
“姑妈不能喊你的小名吗?”他问,谅她不敢说不行。
“喔,当然可以。”瞪他一眼。
出了机场,接触到冷空气时,何旭敏心想,能暂时避开台北秋老虎的热天气,未尝不是件好事,因此一路上心情还不坏。
“敏敏,那边那间就是我家。”
她顺着姑妈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两层楼的白色建筑。淡绿色、高高垂挂而下的百叶窗,房子四周围绕着矮矮的树丛,整体感觉是很温馨可爱的。
“姑妈,你家怎么这么多人?”她看见几个年纪跟姑妈差不多的男女陆续走出屋子,每个人都看着逐渐靠近的这部车,不由问得有些惶恐。
“那些都是姑妈在本地的华人老朋友,知道她的侄媳妇今天要来,都赶过来等,等着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何钊代姑妈答她。
何旭敏看不见何钊的表情,但她相信他的话里多少有嘲讽她的意味。
“那我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酸酸地,她回一句。
“怎么会呢?忘了姑妈刚才怎么形容你的?美人胚子!”
她又觉得他故意加重那个“胚”字,于是悻悻然瞪了一眼,希望他能从后视镜里收到。
停车了。等着看她的老先生、老太太们一涌而上。
“你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
“气质真好呀!”
“何钊一定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娶到你。”
“嗯,何钊果然有眼光!”
尽管她听到的全是对自己的赞美,但她只能尴尬地回每个人微笑,并在心中继续先前的祈祷,祈祷自己能成功地装模作样。
进屋之后,姑妈就和热心的朋友们忙着张罗欢迎她的丰盛晚餐,把她扔给何钊。
“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
“嘘——注意你的言行,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谁,别说什么会让我们两个都后悔的话,好不好?”
警告一句之后,他拎起她的行李箱就往阶梯方向走。
踌躇片刻,她跟上。
“回答你家四姐妹说‘我愿意’,就够我后悔至今了。”
他停在房门口等她,目光终于交接,像是场无声的战斗。
然后,他一言不发,先进卧室。
“还满意吗?”把行李箱置于角落,他转身问着尚立于门边的她。
“很可爱,很迷人,很舒适——”她扫视房内一圈,先称赞几句,然后便绝望地说:“但是太小了。”
“哼,你以为我不这样想吗?”他双手叉腰,盯着双人床道:“你放心吧,这床我已经睡过两晚,今天起让给你,我睡地上。”
“当然是你睡地上了。”她不需要说谢谢。
既然号称是度蜜月,少不了得四处跑跑、看看,何钊和何旭敏也认真地玩了两天。
他们逛过国王十字区;懒懒坐过歌剧院旁的咖啡店,喝红酒吃鸡肉派;吃过牛津街的晚餐;抱着地图开车去过蓝山;坐船去过塔萨卡动物园,拍过挨着无尾熊的照片。
在姑妈眼里,他们的确像极了沉浸在甜蜜中的新婚夫妻。
不过,两天之后,何钊变得暴躁,虽是说他没睡好觉,但他清楚自己暴躁的原因。
他在放着摇滚乐的车厢内,听她谈起童年生活,小小的车厢因她有趣的回忆而变得拥挤。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雪梨塔的晚餐,她却望着海面上点点灯火说,在那里吃晚餐是件危险的事,说她担心眩目的夜景加上异国美味,会害她作出错误的判断。妈的,当时她的眼神是那般暧昧!换作是别的女人,他当场就会把她抓来吻一吻。
还有,如果别的女人挨着他问,袋鼠跟她,哪个比较可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用吻证明,她最可爱!
而此刻,他只能躺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听她在浴室里哼歌,想像她裸身的线条。
妈的!他度的是这般不人道的蜜月!二十四小时长相左右,他到哪儿,她就在哪儿,而他却不能碰她!为什么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如果她是,那他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荷尔蒙作祟,他无可避免地作了场春梦。
一早醒来,又听见浴室里淋浴的声音。
妈的!晚也洗,早也洗,他碰都没碰她一下,她有那么脏吗?
“醒啦?”
沐浴后的清香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地将里身的毛毯拉得更紧一些。
“我根本没睡着!”
她正在涂保养品,回头看他一眼,道:“我相信,因为你的眼睛都凹下天了。”
“你要不要再靠近一点看我?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的眼睛满布血丝。”发现她不打算理他,他又自嘲道:“谁看见我这张脸都会以为我‘快乐’了一整晚!”
姑妈来敲门了,他立刻从地铺里跳起来,随便拗起寝具塞进柜子里就上前应门。
“姑妈早!”
“不早啦,你们今天想去哪里?”
“我哪也不去了,我要睡觉!”
“睡觉?”姑妈仔细瞧过他之后,笑了个暧昧兼体谅:“好吧,你们自己商量好就可以,我只是想知道今天要不要准备你们的三餐。”
姑妈一转身,他立刻关上门。
“你真打算睡回笼觉啊?”何旭敏这才表现出有点不忍心的样子。
他委屈地点点头之后涧;“既然你已经起床了,那我可不可以睡一下这张大床?”
“可以。”她爽快地答。“事实上,我认为我们可以合用这张床。”
他立时睁亮了红眼睛,心跳加速。
“你确定?喂喂喂,讲话要算话哦,你不要马上就说这是你‘错误的判断’哦?我虽然精神不济,但耳朵的功能还很正常,我确定你刚才说的是:我们可以合用这张床。”
“没错。我想好了,你可以——”这停顿的确有逗他的意味,她承认自己很享受看他发窘的样子。两天来,他还算有风度。
“可以怎样?”心都快跳出胸口了。
“你可以睡白天,我睡晚上。”
“你——”他差点跌倒。“你耍我!”
“没有。难道你不认为这是很好的提议?姑妈绝对会相信,你是因为经历了整晚的激情探索,所以才需要在白天补眠。”
红眼睛顿时加深怒意。“激情探索?我探索的对象是个充气娃娃吗?喔,我需要补眠,你就不需要了吗!哼,你不但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姑妈的智能!激情探索是一种双向交流,好不好?我亲爱的老婆!你真——低能!你以为当我进行激情探索时,你只要躺着看天花板就行了吗?”
她的双颊又发烫了。是生气,也是羞涩。两天以来分秒不离的相处,的确也令她产生出一种新的迷惘,对他的迷惘,她何尝睡得好?
“既然你有不同的看法,那你就继续睡地板吧,白天我们就继续在姑妈面前装出一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样子吧。”
“有什么好装的?那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只要你配合得更自然一点就好!”
说完他就伸了个大懒腰,之后上床,枕上唯一的枕头。
“别躺我的枕头!”她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他的,然后狠狠扔向他的脸。
他乖乖换下她的枕,待她出了卧室才又抱住那个枕头。
她的气息使他安然入梦。
隔天是周末,姑妈一早就被朋友接走了。她说要在朋友家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