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总裁怎么说?”阿娉接着就问,和小刘搭配得天衣无缝。
“他说,”小刘清了清喉咙转回男声。“‘我绝对比你理智,这件事你可以全权决定,根本不必问过我,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说出自己的看法。要不要让她过关,你有决定权;还有,这事无关面子问题,我倒认为品嘉不会闭门造车,她如果不是跟客户沟通过,应该不会坚持走这样的设计路线。再说我觉得她的设计完美,没什么好挑剔的。’”小刘说完了。
“然后呢?公主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她说:‘我看那不是她的设计,而是你和她,你们的设计,对不对?要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帮她说话?’”“后来呢?”我索性自己问了。
“后来总裁请她回自己的办公室。”
最后,公主还是让我的设计过关,把结果交付客户,客户也欣然接受了。
我几天来的成就感随着小刘和阿娉一搭一唱的结束而消失。流言如利刀,总裁秘书竟“不小心”听到这样的对话,还“无意间”透露出第一手资料,像散播一个细菌,瞬间繁殖出亿万个来。
所以小刘说我有一套,说的不是我有能力,而是我有影响力,对高捷思。
难怪最近同仁们不管认不认识的,看我的眼光都有点怪。幸好平日我不是树大招风型的人,否则难免招人嫉妒,讨伐之声早已四起。
我得更加小心翼翼过日子。现在的我很想念赵公。
“哎,你的鼓汁排骨饭来了。”阿娉的声音打断我的冥想。
“噢。”我开始吃饭。
“品嘉,你跟我们的总裁……”阿娉开始诘问,这顿饭我会吃得很痛苦。
“他到我们公司之前,我就认识他了。”
“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总裁不是我的男朋友。”
“可是有人看见你跟总裁手牵着手耶。”
原来阿娉是累积了很多线索之后才来盘问我,她已认定我涉嫌重大。之前的不动声色是不想打草惊蛇,怕我死不承认。
“那又怎样?”
“品嘉,看不出你是‘惦惦呷三碗公半’耶!我一直以为你很保守,没想到!”暧昧的笑声代替了阿娉下面要说的话。
“这也没什么啦!男朋友可以换人做做看嘛!只要还没结婚,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小刘很善良,说了句公道话替我解危。
“这可是你说的哟,我也想男朋友换人做做看,你意下如何?”阿娉把矛头转向小刘。
“要换请便。这种苦差事除了我还有谁要做,我做可以解决社会问题,别人做就难讲了。”
也好,他们打情骂俏,我专心吃饭。
“品嘉,总裁跟他太太离婚,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我喷饭。“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刚才说他来公司之前就和你认识了呀!”
“他离婚与我无关。”我严正声明,不想多做解释,免得愈描愈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多说,多言多败,言多必失!有人吐了一丝鹅毛般的血,传到第三个人的耳里就变成吐出一只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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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高思捷出差了。
最近我都没理他,拒绝去他家吃饭,拒听他的电话,拒绝一切一切。
春雨霏霏的清明时节,我返乡扫墓。
山上墓园里有我曾祖父母、祖父母的墓,可是没有我父亲的。父亲在我十五岁那一年一去不回,不是他不要我们,大海夺走了他。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爸爸捕鱼去,为什么还不回来?”
学这课课文时,我捕鱼去的爸爸每次都有回来,所以我还会高高兴兴地唱那首捕鱼歌:“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稳舵儿往前划,撒网下水把鱼打,捕条大鱼笑哈哈!”我在邱氏祠堂里父亲的牌位前上了香,默默对着父亲说了好多好多话,我想念他。
“阿嘉,哪按在这里待这么久?该回去吃饭了。”
妈妈到祠堂里找我来了。我挽着她的手臂,漫步通往家门的小径上。
“妈,你还会想爸爸吗?”
“当然会呀!憨囝仔。”
“会很难过吗?”
“现在不会了。”
“妈,你会很怨叹无?”
“怨叹啥?”
“怨叹爸那么早就死了。”
“怨叹有啥路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还没注生就先注死了,天拢安排好了啦!无啥米通怨叹的。你爸爸留你和你哥哥给我,这世人我很满足。现在你哥哥已经结婚了,我也快要有孙子了,等你也结婚,我就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妈妈很宿命。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令人动容的光采,是我没有注意过的。
“妈,你现在看起来卡少年呢!”
“黑白讲,我这款年纪了,会少年到哪里去。”
善良老实的妈妈招架不住我对她的赞美,我确信她现在很快乐。
“妈,爸爸每次出海,你是不是都很烦恼?”
“那是当然,哪有可能讲昧烦恼,伊一出海,我一颗心就跟出去了,要等到伊平安回来家里,我才有办法放下心。嫁给你爸爸以后,很少不操烦的。”爸妈的婚姻是媒妁之言。
“妈,你爱爸爸吗?”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哪会像你们现在的少年人,整天把爱挂在嘴上,爱是放在心里的。”
是啊!爱何必挂在嘴上呢?满身鱼腥的爸爸有爱,朴实无华的妈妈也有爱。
“妈,你为爸爸挂念了半辈子,很艰苦吧?”
“不会啦!有甜就有苦,有苦才有甜。”
“妈,大嫂何时要生?”
“旧历五月就要生了。”
“恭喜了,妈,你快要做祖母了。”
妈笑得好开心。“你何时会结婚,让我做外婆?你毋通学人讲啥米不要太早嫁,还是不要嫁哦,我会烦恼呢!知无?若是有不错的对象,你要把握呢!知无?”
“知啦!知啦!”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无?”
“没啦!”
“要拜托阿青婶帮你介绍相亲无?”
“不要啦!”
“眨一下眼就要三十了,你还装傻傻的。”
我虚岁不过二十六就四舍五入到三十,我妈也夸张得离谱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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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离开家,约了世贤见面。回台北之前我想跟他把话说清楚,这是我刚做了不久的决定。
世贤笑着走向我,笑容在我轻抽走被他握住的手后消失。“你怎么了?生我的气吗?是不是因为我太久没跟你联络了,我是因为……”“不是。”我匆匆打断他,在人群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哭了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肘,将我带到附近一家西餐厅里,向侍者点了两杯咖啡。
我把泪擦干,垂首坐在他对面。
他很久都不说一句话,大概在等我平复情绪。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终于平静地开了口,诚恳地望着他。
他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我知道他的心中正在激烈挣扎着。“为什么?”
如果他对我发脾气也就算了,偏偏他问得轻柔缓和,我的歉意更深了。
“我不适合你。”
“你找到适合自己的人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适合我,但是我一定要对你说抱歉。”
“我已被判出局了?”
“世贤,对不起。我一定要跟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会崩溃的。”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他很关心地问,我想是自己的样子吓着他了。
“我本身就是个麻烦,不想给你也带来麻烦,你会找到一个更好、更适合你的女孩子。”我希望他能判我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