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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热的午后过去了,四点多的户外开始起风,有了点凉意。他看着她开始发抖的模样,自己打破沉默对她说:“你要不要进屋里去加件衣服?小心生病了。”

  “哼!”小岳宁学着他一贯不理人的姿态,把头用到一边去,重重地哼出声。

  看着她稚气的模仿,尉靖忍不住“噗”地一声喷笑出来。敢情岳宁今天是来让他领教她的脾气、亮出她的爪子的?

  听到他的笑声,小岳宁更气恼了。她生气很好笑吗?为什么小哥哥看到她生气,没有像她看到小哥哥生气“哼”一声那么紧张?

  岳宁索性把整个身子都转过去,背对着尉靖,身子却抖得更剧烈了。

  尉靖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知道,岳宁背向他的样子让他很难过,那瞬问他彷佛看见了自己。

  他知道岳宁发的孩子脾气是在抗议他长久以来的冷漠相对,但是她小小的背影却让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孤独。

  没有母亲,寄人篱下的岳宁其实也跟他一样寂寞吧?

  尉靖差点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长辫子,他硬生生地克制这股冲动,心里有种自己地无法解释的沉重感;看到岳宁冷得发抖却还是执意不理他,真的让他……难过地摸着身上的毛衣。被带到尉家的那日,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有身上这件毛衣是姥姥织给他的纪念品,他宝贝得很。天一冷,他就穿在身上,彷佛这样做可以让他觉得姥姥还在他身边陪着。

  尉靖再望一望小岳宁孤单发抖的小身体,毅然决然脱下毛衣,覆盖在她身上。

  身上突然暖暖的小岳宁猛然坐起身,才发现身上盖着尉靖最宝贝的毛线衣。“小哥哥……”她只来得及看到尉靖从后门大步踏进屋里的背影,但是他褪下谁都不许碰的珍贵毛衣替她御寒的举动,却让她红了眼眶。

  不该随便跟小哥哥赌气的,她真不该!

  岳宁抱着残留尉靖体温的毛衣,小小声地发誓,她会好好珍惜它的。

  ※ ※ ※

  自从尉靖不忍岳宁受寒,为她披上他最心爱的毛衣之后,岳宁彷佛感受到了他其实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冷僻孤傲,于是她更喜欢静静坐在大树下陪伴尉靖。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不讲话的;或者岳宁会说一些日常小事,尉靖回以数句笑语,气氛不是很热络,却是温馨的。这个有默契的聚首,带给两个看似拥有富裕家庭的孤单孩子一种同病相怜、互相扶持的力量。

  当然,岳宁罔顾陶秀云的三申五令,与尉靖私下接触,自然得处处小心才不致招来责骂;但是这种秘密的感觉,反倒给他们探险般的新鲜感与刺激。

  至于那件搭起桥梁的毛衣,岳宁仔细地收好,似乎不打算还给尉靖了。

  这一天,尉靖放学走回家,刚抵尉宅大门口,就看到每天有私家车专送的尉毅与岳宁,不知何故与陶秀云、老唐四个人都站在庭院里。

  尉靖总是避着陶秀云,不是怕她,而是不想与她相看两讨厌。今天不巧在院子里遇着了,看见她两眼失焦、头发散乱的模样,他就知道她还在为父亲的死与遗嘱愤恨不已。

  她这种要死不活的模样,已经维持将近两年,能这样想不开的女人,全世界大概只剩下她而已。尉靖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可笑,事实上,只要陶秀云开口问,她就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尉靖,根本没有留在尉家的意愿。

  没有吗!反问句袭上他的心头!其实是有的,留住他的理由是“她”。

  他瞥眼,与岳宁对上,她着急地暗中摇摇手,尉靖心知她是在担心他与恨意正发作的陶秀云两人杠上。他稳稳地朝她一笑,没事的。

  尉靖随即板起面孔,装作孤傲的模样从他们身侧走过去,完全不闻不问。

  “站住:你见到入不会喊一声吗7”大妈冷森地道。

  “妈:”

  “夫人:”

  尉靖听到尉毅与老唐慌张地喊出声,但尉靖头也不回、声也不应,就这样直挺挺地站着。

  “还不叫人?”陶秀云的声音尖亢刺耳。“你聋了是不是?”

  他无言,维持他的孤高。

  岳宁担忧地看着他。都怪她没尽力把陶阿姨劝进屋里去,不然这场对峙也可免“我花钱养条狗,它还会随时到我脚边转两圈、吠两声,让我知道它既没跛也没哑;而你呢?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但是你既不学狗吠、也不会狗爬,你会什么?”

  陶秀云转到他面前,一根瘦如柴的食指伸出来,住尉靖的额心用力一戳,尉靖头微微向后一仰。“我看到你这张脸我恨!你代表着我毕生的耻辱。”

  “妈,尉靖还小,你跟他说这些,他不会懂的。”尉毅人高马大,想拖着陶秀云离开。

  陶秀云甩开他的手,尉毅不敢再造次。

  “毅儿,你闪边去,妈这是在替你出气。为什么属于我们母子俩的财产要让他分一份?这个不知从哪个老鼠窝滚出来的混蛋。”陶秀云边说、边用食指戳得他连连后退。

  尉靖任她发泄,人犯我、我犹不犯人,十来岁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不为所动的坚强。

  岳宁又是焦急又是烦乱,每天生活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逼得她也早熟了。她一下子看看陶阿姨,一下子揪着尉靖,要他自顾自地走也不是,要他还手也不是。

  默契让尉靖知道岳宁的难处,他试着逼自己再多忍耐一些。

  尉靖一径的孤傲,彷佛被怎么责打都无所谓的模样,看在陶秀云的眼中,倒成了死皮赖脸也要得到遗产的无耻相,她更是恨得牙痒痒。

  陶秀云抄起地上一根没被下人清走的废木棍。“我今天就来教训你这个半途认亲、谋夺财产的王八蛋。”

  “妈妈,不要啊!”

  “夫人,三思而后行!”老唐颤巍巍地叮嘱她。“夫人不要冲动。夫人可别忘了老爷的遗嘱说,如果夫人虐待了靖少爷,夫人会被取消遗产继承的资格啊!”

  老唐不说还好;他这一提点,让陶秀云气得理智全失。“他吃我的、穿我的,难道我连教训它的资格都没有?什么叫做我虐待他会被取消遗产继承资格?我今天拚死拚活也要把他打死,就算我半分钱都得不到,起码也替我儿子挣回本来属于他的那一份!”

  陶秀云话还没有说完,木棍已经举起。

  在她面前的尉靖居然一点都不怕,以澄澈坚定的双眼望着她,好象他笃定她不敢下手似的。

  陶秀云最看不惯他吃穿靠人,还要摆出一副傲骨嶙峋的模样;如果他像只乞怜的哈巴狗,她还不至于处处看他碍眼,偏偏尉靖总是那么骄傲。

  她气不过,一棍狠狠打过去。

  尉靖知道这次躲不过,索性闭上眼睛,任陶秀云泄恨;尉毅心一惊,连忙冲过来……“毅少爷!”老唐的心脏差点禁不起折腾。

  “小哥哥!”岳宁根本不敢看,早就捂着双眼,以为尉靖这回死走了。

  啪——卡擦——那一棍擦过尉靖颊边,粗糙的木头在他左颊留下一道红痕;完全的力道与熊熊的恨意却全数撞击在尉毅的左臂上,木棒竟被打断了!

  尉靖错愕极了!他跟尉毅虽是同屋而居的兄弟,却素无来往,他甚至不晓得尉毅为何要冲上来替他挡下这一棍,但他知道尉毅是刻意为他挡的,从他直挺挺迎上的姿势,他就知道了……陶秀云更是瞠目结舌,手中仅剩半截的木棍“咚”地滚下地,天啊,她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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