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平第一次尉毅觉得自己在跟别人鸡同鸭讲。什么结婚?什么贤内助?岳小姐是指岳宁吗?
“这荒诞不经的消息是谁发布的?”他寒着脸问。
“报上说是尉老夫人说的。”
“我妈?”尉毅突然脚跟一转,往专用电梯走。“替我吩咐司机,我要回家一趟。”
尉毅不寻常的反应让在场的下属们都为之一愣。
三十分钟之后,尉毅回到尉宅。
尉毅一下车,立即看见在庭院另一端喝早茶的母亲与岳宁,她们看起来就像专程坐在那里等他回来似的。他慢慢地踱过去,边察言观色。
母亲的神色非常好,对宁宁的态度也很亲切,完全是“母亲”的样子,可是他却因而感到不安。他了解她,母亲本来好胜心就强,自从尉靖入籍后,她的精神一度崩溃,意图伤害尉靖。后来因为他出面护着尉靖,母亲高昂的气焰才强压下去。
也因此母亲近年来总是迁怒于岳宁,情绪阴晴不定,在家里像个神出鬼没、到处窥人秘密的游魂。
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母亲,一点也不像她本来的模样,开朗得可疑。
“毅儿,你不是去上班了吗?”陶秀云笑吟吟地招呼他。
可疑,太可疑了:“妈,我跟岳宁的婚事是不是你向媒体透露的?”
“宁宁,你瞧你毅哥哥。”陶秀云绽笑拉着岳宁的手,轻轻摇晃。“我就说,他要是听到你跟它的婚讯呀,准高兴得马上跑回家来。你看陶阿姨没说错吧?”
“这是怎么回事?”尉毅阴着脸问。他太清楚母亲的性情了,她生性自私,自己的好处都顾不全了,怎么会管到别人头上?除非有利可图!
尉毅不信母亲是真心与岳宁交好。不,更正,母亲绝对不是诚心要帮他跟岳宁办婚事!
“结婚呀!”陶秀云的惊讶简直夸张到了极点。“你跟宁宁要结婚了呀:”
“谁说的?”
“我跟宁宁一同达成的共识。”陶秀云摇摇岳宁的素手。“对吗?宁宁。”
岳宁空洞地望她一眼。“是的。”
“为什么?”尉毅这话是对着岳宁问。
陶秀云即抢着回答。“哎呀,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问为什么?”尉毅拍掉母亲拉着岳宁的手,拉起她。“妈,我们失陪一下。”
尉毅拉着她往后院疾走,岳宁任由他拖着,两人都没注意到陶秀云脸上浮起的阴险笑容。
“宁宁,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一看四下已无人,尉毅单手抓住岳宁问。
岳宁回他幽幽的一眼。思绪飘到几天前——一向对她呼来唤去的陶秀云突然找上她,而且态度亲切得让她毛骨悚然。
“宁宁,过来,我有话跟你谈。”
“嗯。”她如以往般乖巧柔顺地走过去。
“算一算,从你母亲病死后,你到尉家也已经十几年了哦?”
她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让岳宁颇不能适应。她淡淡一笑。“是呀!”
陶秀云更热络地拉拢着她。“不知道你觉得我待你还算好吗?”
“您待我恩重如山。”岳宁觉得自己好象在唱戏。拜尉靖所赐,她现在也学曾戴面具说假话的功夫。尉靖……岳宁心中一叹,她又想起他了……“那你觉得毅儿如何呢?”
“不错。”她懒懒地应。
“妈是想啊,”陶秀云很快就自己改掉称谓。“你跟毅儿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也不见你或他身边有别的伴,想来是你们都互相心有独钟。我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毅儿三十出头,你也二十好几了,既然彼此都有十几年的感情作基础,何不……”
她试探性地瞟了岳宁一眼,故意顿了顿。
岳宁完全没有反应,因为她实在惊呆了!陶阿姨是那个意思吗?她怎么突然有那种送件堆的想法?
“当然啦,我知道你配我们家毅儿是吃亏了点。”陶秀云语中有着几不可辨的恨意。她笑笑说道:“毕竟毅儿事业再怎么成功、长得再怎么帅,终究还是残废一个——”
“陶阿姨,我没有嫌毅哥哥这个……”岳宁急急忙忙辩道。
这句话刚好正中陶秀云的下怀。“那事情就这么说走了。”她立刻起身。“婚事这一订下来,可有好多事要忙。我先去准备一下,想想如何让整个台湾业界知道你跟毅儿的婚事。”
“陶阿姨?”就这样,她的一句话决定了所有的事?就算岳宁再迟钝,也觉得事有蹊跷。
陶秀云忙不迭地挥手。“毅儿那边,我知道你女孩子怕羞,就让我去通知他好了。”
结果,陶阿姨好象怕她反悔似的,隔没几天就把这则婚讯刊登在报纸上。
岳宁一直以为尉毅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他是最后才从报上得知的。她有种被设计陷害的感觉,但陶阿姨干么要陷害她呢?她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
岳宁懒洋洋地欠欠身。
这几天她总是提不起劲来,好象手脚都不是她的、脑子也不是她的。甚至在前几夭晚上,她想去找毅哥哥谈谈陶阿姨的怪举,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这个婚事的可笑决定变成了台湾一大新闻,她其实也该负部分责任。
白纸印着黑字,消息分送到台湾各个角落。奇怪的是,她觉得这没什么关系。
以前外柔内刚的岳宁可能会站出来辩解,把她的心意说清楚,可是现在的岳宁觉得被误会也没关系、糊里胡涂嫁给毅哥哥也没关系。
岳宁猛然想起在记忆中依然鲜明的孤寂身影。
就是因为他,它的离开与放弃,让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宁宁,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呀!”尉毅烦躁地催促着。
岳宁回过神来,她挤出一丝笑容。“这是陶阿姨的意思,原因就像她刚才讲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狗屁!”尉毅不知不觉地操起尉靖常用的骂辞。“我就知道她有阴谋!从两个礼拜前,她莫名其妙说什么她在家里很无聊,需要你留在家里陪她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劲了。我早该想到的……”
“毅哥哥,你不愿意吗?”岳宁垂着双肩走到大树下,背靠着树,幽幽地问。
尉毅心下一惊!
他跟过去,仔细地审视岳宁。她变了,瘦了也憔悴了,年轻的脸上尽是疲惫,显示她正背负着她不能承受的感情重担。岳宁靠着大树的模样,彷佛她已经被折腾得站不住脚,那楚楚可怜的韵致,竟让人不忍卒睹。
尉靖的离开,对她打击毕竟太大了!
尉毅踱来踱去,企图冷静一下,安抚从听到婚讯就头痛发热的不适。他电回来,又是平时那副睿智稳当的模样。“那你呢?你就愿意吗?”
“我?无所谓了。”岳宁幽忽一笑。
“为什么无所谓?”
“当一个人,他曾经爱过、痛过,曾经努力争取过,最后却宛如仍在起点,一无所获,便很难不曾有我现在的心境。”
“岳宁!”尉毅低喊。“你才二十四岁,你怎么可以有如此灰暗的心境?”
“不,我还不够灰暗。如果我真的消极,我就会去死,但是你看我并没有啊!”
“不要把‘死’这个字讲得那么容易,没有尝过的人永远不懂它的可怕!”尉毅异常激动地道。“岳宁,你要振作一点、积极一点——”
岳宁打断他。“我是想积极振作,但这也要看你给不给我机会。”
“怎么?”尉毅蹙眉。
“如果你需要一个妻子,如果你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就请你答应这件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