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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在档案柜上看到一瓶他准备好的药膏。

  她走过去,拿起它,坐在椅上伸直腿,旋开瓶盖,心里不断回荡着他那冷淡的语调。爱要不要随便你!他的口气是这样,冰冷的、伤人的、不把别人的感受看进眼里的。

  她挤出些许的药膏往患部涂抹,近日的压力、此时的难受、伤口的疼痛、药味的辛辣,相交成一剂效力强大的催泪剂,逼得她泪水潺潺而下。

  周遭是一片静悄悄的。啜泣声虽然隐而不宣,但充塞空气间的咸味水气还是干扰了无法专心做事的丁岩。

  "你在哭?"丁岩不可思议地叙述道,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他看不得女人受伤;女人莫不是脆弱的生物,怎堪一摔一碰?而他更见不得女人哭;女人的眼泪是教男人无法抵抗的锋锐兵刃,是不公平的秘密武器;只是点点水珠,却能把男人逼得走投无路。他厌恶、恐惧女人的泪水,这辈子,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暗夜里低泣的母亲是如何教导他女人眼泪的威胁性!

  然而,紫素不同!她的泪泉完全诱发了他体内莫名的保护欲。白皙无暇的她只是那样垂头丧气地坐着,泪珠滴溜溜地滚落着,没有哭闹、没有泣诉,便让他极端心疼与不舍。

  丁岩心湖中最巨大的冰山融了、化了,瞬间泛滥的情潮把"远离紫素"的决定彻彻底底地淹没。

  现在,顾不得其他,他只想知道她为何而哭?如何止掉她的泪泉?

  丁岩嗓音暗哑、轻柔,冷绝不复见。"怎么了?"

  紫素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究他的转变。她只想好好地靠他一靠,一解倾诉的渴望。"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嗯?"他来到她面前,由上而下俯视着她落寞的姿态。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落落大方是紫素一贯的风格,但是在丁岩面前,她只能倦缩回无助小女孩的模样。她杂七杂八地说道:"我在家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给阿桑添麻烦,我在这里一无是处……这样的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

  丁岩未答腔,静静地望着她捂着双眼,静静地听她紊乱的陈述。

  "爸爸不赞成我来打工,他说我只要继续念书就好了,厨房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反证我做也做不好……事实看来,的确如此。"紫素不断地反问自己:"我在做什么呢?我拼命坚持又是为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了解!"

  如此没有条理的发泄,丁岩听不出事情全貌。然而在他看来,她会这样,只是因为压力太大,对自己欠缺信心罢了。

  他的大掌自然而然地拿下她的帽子,罩上紫素头顶。不必经过事先的学习,他便知道她需要什么、该如何安抚她,一如深奥难测的生命潜能。

  "你需要的,只是更多练习的机会而已。"他的口气中,终于释放之前拼命压抑的热度。"做任何事都没有什么技巧,不过是熟能生巧。"

  紫素惊讶地抬起头,圆晶泛光的乌溜大眼望定他。

  她所需要的支持与鼓舞,竟然来自之前排拒她、让她失望透顶的丁岩。

  眼神交会之时,两人都明明白白地看透对方眼中的狂野悸动,收不住也掩不了,一道温度极高的激流冲刷入彼此的心房,带来激荡震撼的感受。

  安慰的话语,人人会说;但是能一句话激起心底浪花的,世间又有几人?

  除非是与自己心灵相通的有缘人。

  知音难寻,知己难求棗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跃跳上两人心头,同时又是一悸。

  "谢谢。"紫素蓦然口千舌燥。

  他冷颜以对是一回事,眼光热切又是另一回事,丁岩对她的影响力无远弗届,寒冰炙火,同样教人承受不住。紫素易感的少女心,被这这心火燎烧得更猛更烈。

  丁岩沉默不语,只是以深沉而专注的神情凝定她,仿佛她是世间唯一。

  "药膏给我。"长长的沉默之后,丁岩终于说。

  他俯下身,端看她青紫交错的淤痕,姿态是谦卑的,意象是潇洒的,宛如踏浪而来的男子,衣抉飘飘而身形轻盈,只留下静默的凝视,便欲乘风而去。

  忽然想伸手,抓住这深深的不确定感……紫素的心莫名地拧痛。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不催人情生意动?

  她的心思,早在初会乍见的刹那,不顾一切地悬上他!

  "我帮你擦药。得用力推揉,淤血才会散得快。"

  紫素无声顺从他,只有在指尖微触时,惊跳一下。

  啊,他的态度一直是冷的,没想到指尖的热度竟是如此的烫炙人。他也是有热度的,而且热度比人强。

  紫素猛然顿悟,丁岩只是少个宣泄的出口罢了,他的喜怒哀乐、慎痴爱怨都镇在他的冰颜之下,不知为何。久而久之,堆积的情感形成高压的热源,只能透过薄薄的体肤,缓慢而无奈地往外发散¨

  她想起苏虹霓的话。"好想成为释放他热情的女人……"虽然俗气得可以,但都足以代表她目前的心意呵!

  紫素乖乖地任他打点。无语交流中,两个年轻男女打破了过往刻意设下的藩篱,往对方无形地跨近一大步。

  终于探触到他了…一直希望与丁岩更接近的紫素吁出一口气,在愿望初初实现的同时,秀颜蓦然染上郝涩的红霞。

  终于!

  ※ ※ ※*

  背起摄影专用背包,丁岩今天不到"风华中式餐厅"报到。出了家门口,他反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出发。今天的目的地,是"宏凯出版集团"。

  "你在这里坐会儿,巩先生很快就会过来。"由于他之前已经来过几次,接待小姐不须先经请示,就直接把他延请入会客室。

  丁岩颔个首,靠向落地窗边,静静在原地等待。

  餐厅与摄影,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他一个人、一双脚,横跨两个轧不上边的领域,全拜机缘所赐。

  他年龄不大,二十有六,因为必须自行负担生活费用的关系,有好些年的工作经验。最初,他是在"风华国际旅馆"打工,老板特别看重他;后来中式餐厅开幕营业,亟需人手,又缺个领事的头头,老板便把他从老班底中抽出身,将店务交给他打理。

  其实,"风华国际旅馆"既属本市数一数二的观光饭店,旗下的各大餐厅自是高人一等;他承蒙提拔,以一个资历尚浅的新人主事于中式餐厅、为"风华国际旅馆"平添风采与营业额,已是极高的殊荣与成就。老板已然明言,待他完成s大的夜间推广教育课程、生活重心全然投注在事业上,便要将旗下所有餐厅交由他全权发号施令。

  那时,只要循规蹈矩地做着、管着,为"风华国际旅馆"打定江山,一生吃穿用度而忧!

  然而,长久待在"风华",并非他所愿。偿还人情的压力、紧迫密闲的空间,都让他感到窒息;丁岩不是甘于被局限在既定框框中的男人,再丰厚的酬劳都留他不住。

  事实上,他极度渴望自由、极度渴望挣脱长久以来加诸在身上的种种束缚,他想要飞翔,看遍千山万水!

  远远出走,绝对是遗传自父亲当客人愤恨的脾性。这仿佛是一种奥妙的基因密码,被给予后,在他的体内不断复制、不断加强,却无力违抗、只能遵循、

  他已然计划好,不管如何,存够了起航的旅资,就要远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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