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让她进来的?”一向内敛的倪傲恒此时怒火攻心,斥责他的管家道:“何伯,你太失职了!”
“我……”何老深觉惭愧,只能深深地鞠躬认错,“对不起,都是我擅……”
“是我硬要进来的!”李依瞳站起身,因为脚麻而颠了一下。“何老说了好几次这样不好,是我硬要进来……”
“小少爷……”何老不停地点头。他几乎没看过小少爷生气,但他可以想像一旦他真的发火,那将会多么的可怕。
“出去。”倪傲恒发出一个简短不容反抗的命令。
李依瞳低着头,微颤地迈开脚步。
“小少爷……”
“我不是说她,我说的是你!”
李依瞳和何老两人同时一愣,“哦……”小少爷有话跟依瞳小姐说,何老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不安。“是……对……”他茫茫然地退了出去。
倪傲恒走到柜前,发觉她偷看的是移民美国的表妹写给他的信。
“你看完了吗?”他回过头问她,眼底的冷漠可谓前所未有。她这回实在太无知、太幼稚了,就算他之前对她有任何好感或特殊不一样的感觉,也因为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而化为乌有了。
李依瞳颓然的垮下肩,“有很多……看不懂……”
那些信件大都用英文写成,即使有几封是中文写的,内容也几乎都是一些纵横各领域的知识学理的介绍与辩证,很少私人感情的表露。看了那些信,以及某封信件中附带的照片,李依瞳只晓得那女孩不仅学识非常丰富,人长得十分美丽,但不晓得她对学长有什么感觉?
“需要我借你字典吗?”倪傲恒以讥诮的语气道。
“你又何必讽刺我?”李依瞳以受伤的眼神望着他,“你知道就算我查出每个字的意思,我也未必读得懂。”
“结论呢?”倪傲恒不因她难过的模样而气消。“偷窥别人的私人信函之后,你得到什么结论?”
“你们感情很好……她……人很漂亮、头脑又好……”李依瞳的双唇发颤,眼中浮现水气,“我一点……一点也比不上……”
“如果我是你,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拿自己与她相比。”倪傲恒蹲下身,收拾散落一地的信件。
“对啊,因为我白痴嘛……”她偷偷地抹去泪水,不想以此来示弱及博取同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抬头看她。怎么她的姿态反而好似错的人是他?
“学长,你呢?你想怎么样?既然你已经有了她,为什么还要跟我说,就算我说不,我也得继续喜欢你?”
将信件一一放入原来的信封需要花一点时间,倪傲恒索性先将所有信件拢成一叠放进柜中。
“你以为呢?”
对于他的反问,李依瞳以耸肩作答,她怎么可能晓得他在想什么。
“你以为事情变成这样,我还会跟你解释我和她的关系吗?”
李依瞳又耸了下肩。事实上,就算事情没有演变成这样,他也不会解释吧。
“你那时候……那时候只是不准我退缩吧?不准在你赶我走之前,我先退缩……你要我继续喜欢你,但你却一点点喜欢我的念头都没有……对不对?”
“也许吧。”
他冷淡的反应令李依瞳心头一紧,“可以说,你只是觉得我们的赌注,有点有趣……”她摇了摇头,“我别以为……别以为你亲过我,我就因此可以有管住你的心态……”
倪傲恒走向她,“你已经看出来,我会主动接近你,是因为你的反抗?”
“也就是你一点都不想珍惜,却也不肯放手……”李依瞳缓缓后退,无形中拒绝他的接近。
“你……”倪傲恒此时才惊觉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可以说,他原就无意将心思花费在私人情感上。“你想太……”
“何伯说那个人能够轻易扫去你心中的不快……”李依瞳后退至房门边,“而我却老让你生气、觉得烦……我……我是很笨,动不动就装可爱、耍白痴……可是,你以为我真的笨得这么无可救药吗?做人把所有一切都看得太清楚,那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我试着什么都不知道,那才不会凡事计较……”
她看着倪傲恒,对方审视她受伤的表情一言不发。
“也或许,”她突地苦笑了一下,“或许我是真的笨吧。我怎么会不懂呢?你说要我喜欢你,却从没说过你也对我有意思……我原本以为只要这样就满足了,可是……可是……”她不断地摇头。不能哭,绝不能哭,因为一哭出来,便止也止不住了。
“我……”她转过身,“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拉开门跑出他的房间、他的世界。
第十章
秋日午后,倪傲恒坐在林荫下读着厚重的外文书,管家何老三番两次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欲言又止,他全都视而不见。
“小……小少爷……”何老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他:“依瞳小姐不会再来了吗?”他们真的吵架了?再也不会和好了?“那天都是我不好……”
倪傲恒用力地阖上书打断他的话。
“没事就去睡个午觉吧。”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何老仍然察觉得出他的不悦。莫非,依瞳小姐的事已成禁忌,谁也不准提起?何老纹路纵横的面容不禁更加黯然。依瞳小姐有多喜欢小少爷他是最清楚的了,现在两人变成这样,依瞳小姐一定非常伤心。
然而小少爷的心意不容他左右,事情根本没有他开口的余地。他低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再次将书本翻开的倪傲恒却已无心阅读。
那日李依瞳的表情又浮现在他眼前——眼泪明明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却涩然地牵动嘴角微笑说:“也许我是真的笨吧……”
倘若成和炜听闻她那些话,想必不会再嘲讽说她智商不高吧。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去爱,所以刻意装傻,刻意不将所有一切看得太清楚。
然而她做的事他无法轻易释怀。尽管她是因为太过在意他和另一名女孩的关系才会偷窥他的私人信函。
事实上对方在他心里,是个像炜和成一般的好友。不过不同于炜和成恣意地在自我的青春中放肆发光,她沉醉在无涯的知识领域之中。他们在信中、在电话中交流彼此的看法,讨论古哲人的观点、谈论现今政治情势、世界经济发展……
他们聊许多事,却未曾谈过男女之情,也未曾想过彼此的可能性。像感情这类太情绪化的事,他相信对方和他一样,在现阶段还没有任何兴趣。他自信不会为男女之间爱与不爱的虚泛情感费心,当炜和成对街上女孩评头论足,甚至向前搭讪时,他也不曾加入。然而,当李依瞳出现之后……他不明白,他所在意的情爱,为什么却是她所热心追求的?她如何那么明确地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
她说她老是让他生气、让他觉得烦……没错,她常令他莫名的心情不好,但是事实上她也常令他莫名的由衷觉得欣喜。
她说他不愿珍惜她,却也不肯放手——他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与感觉。当她萌生退缩之意时,他不自觉地主动伸手想抓住她;然而当她擅自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觉得她太过烦人……原来他不过是一介凡人,面对虚浮的情右,感性轻易地凌越理性。
倪傲恒拿着书站起身,走向屋内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