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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话说回来,以阿玛和额娘这类执守于门第之见与血统渊源的人,会同意她嫁入寻常百姓家吗?即便楚樵是江南赫赫有名的神捕、即便他功在国家社稷,却终究是个无权无势的汉人。

  然而,权势当真那么重要吗?不!其实她和几个姊妹一样,虽生长在富贵人家,却深闇「富贵如浮云」的道理。

  人生苦短,功名利禄全是过眼云烟,人活着,唯一可期可寄的唯有寻觅一位能够相知相惜的人。而即便人生苦短,相知相惜的人儿也不一定能够长相厮守,但人生这一遭,曾经拥有,总强过一无所有吧!

  因此,她相信只要楚天漠和她同心同德,任何难题都能迎刀而解!如今最大的问题倒是--如何启齿同他说,她其实是个旗人格格?

  硬着头皮,她迎上楚樵那仍暗黝,却跳跃着隐约焰火的眼眸。「天……漠,我得说,我极爱那只『传媳』的青玉镯,也极愿意帮你照顾年近迟暮的二老,可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她娇靥嫣红,眼露星辉,表情显得兴奋……也许该说是紧张吧!

  「什么事?妳说吧!」他一步一步,意动情牵的走向她。

  就在他伫足她跟前时,她冲口道:「我已恢复记忆了!」

  「什么时候的事?」楚樵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顿时止住了步伐。

  「方才……醒来时。」花绮莫名的心虚且嚅嗫着。

  「妳记起什么了?」他淡淡的问,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记起……嗯……我记起我是谁。」她咬着下唇,吞吞吐吐的开口。

  「妳是谁?」楚樵的眼神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我……我的确是仇英在找的那位……靖王府的落水格格,呃!我是靖王爷的三女儿花绮……呃!还望你别太介意……」

  花绮真的很很希望楚天漠能不在意她是谁,可当她触及他那由惊讶,转瞬间变得冷漠的眸光时,她知道他介意,而且是十二万分的介意!

  第五章

  当花绮坦言她乃靖王府的三格格时,楚樵已决绝断然的放弃了他的想望--那姑且放下灭门血案,与花绮厮守一生的想望。

  唉!前路多舛,行不得也!

  花绮乃皇室权贵,他却是个微不足道的捕役,即便两人之间有汹涌的情意,可门第的差异,仍是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何况,他早查出就是皇室中最显贵的人唆使大内高手毁了他楚氏一门的!所以,对于皇室中人,他都是有所怀恨与防备的。

  为此,他不贪朝廷利禄、不求加官进爵,昔年会当上捕役,纯粹是际遇巧合,为的是想替乡梓造福除害,否则,他压根不屑拿朝廷的薪奉、不屑做仇敌的走狗。

  为此,在花绮坦承她就是靖王府的三格格时,楚樵才会瞬间变了脸、铁了心。

  「妳当真是靖王府的三格格?」他表情肃穆的问。

  「是,我是。」看见他不善的脸色,花绮莫名心虚的回答。

  证实后,失望与空虚如蚁群般聚集,并开始咬囓着楚樵的心。

  「天漠有眼无珠,之前若多有得罪,请三格格见谅。」现实像狂风,霎时将他曾有的热情横扫至荡然无存。

  他的态度变得冷淡疏离,在在说明他对她的感情已经生了变卦。

  然花绮却执意力挽狂澜。「天漠,我是格格并不会改变什么,我愿追随你,也决意追随,无论你能给什么--」

  「我什么也不能给,格格。」他在她伸手向他时,立刻如避瘟般的退了开去,神情更显漠然。「正因为咱们什么都无法改变,所以,天漠收回方才的逾越,那只青玉镯,虽是两汉时期的宝物,仍旧配不上格格妳显赫的身分与地位。」

  他是在玩她吗?即使她是格格,他也不该如此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我早言明,不在乎什么显赫的权势名位。」掀开被褥,她颠踬着下了床边的脚踏,直直地逼近楚天漠。

  「可天漠在乎,非常在乎!我曾当天起誓,绝不沾染当今的皇室贵族,我不能自毁誓言。」

  「复仇除外,对否?」她逼视着他。

  楚樵眼中短暂地掠过一抹惊讶与痛苦,但转瞬间又回复淡漠与不置可否。

  花绮站在他身畔,苦苦逼问。「你的原则--宁不沾旗人女子泪,却宁沾旗人子弟血,是不?」说着,泪不由自主的潸然落下。

  楚樵既欣慰,又痛恨她居然能看穿他如此之多!「我确信我与旗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三格格,请谅解我几乎毁了妳名节,却无法以婚姻图报,毕竟,云泥殊途,妳我注定是不同道途的人。」

  「而你就不怕我教唆阿玛砍了你的项上人头?毕竟,我领受了你如此多的--踰矩行为!而你又暗憎朝廷,我阿玛有千百种理由可取你的首级。」他的蓄意冷漠令花绮心生愤怒,拭去迷蒙的泪水,她恨恨的撂下狠话。

  「无妨的,三格格,这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带头的也不尽然比断头的还快活。」楚樵冷哼一声后,更以不知是嘲笑或自嘲的语气强调,「况且,我确信妳不会教唆靖亲王取我首级,因为妳比我还看重我的项上人头。」

  如同楚樵,花绮也是既欣喜,又恨他能看穿她如此之多,却又无力反驳,只好苍白着脸保持沉默。

  「明日天一亮,我就送妳上江宁,让妳与家人团聚,听说尹鸿飞尹大人与尹夫人正找妳找得五内俱焚。」他以送走她来响应她的沉默。

  说罢,他保持面无表情,不敢多瞧她一眼的拉开门扉,大步走了出去。

  云泥殊途!楚樵是如此想着。

  她是天、是星、是明、是昊日,而他,现在虽被尊为神捕,但也许在下一瞬间,他将为血海深仇付出代价,即便不是成了告示上通缉的不法之徒,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便会是魂飞魄散、命归阴曹地府的亡命客。

  不!即使再钟情,一个在皇室中养尊处优的满族格格和背负着一身血债的汉人男子,终究没有未来可言啊!

  是宿命吧!他愤懑的想。而他身后那阵经过压抑却反而明显的啜泣声,令他不觉加快步伐走离。

  *******

  云泥殊途!

  未经争取,他便决意放弃,那她又能赘言什么呢?总不能要她拋下自尊,求他留她、求他与她共结鸾配吧?堂堂皇室宗亲、堂堂旗人格格,怎么做得出如此有辱门风,破坏门楣的事!

  但是,从没有那么一刻,她如此希望自己不是旗人、不是格格、不是劳什子有权有势的皇室贵族!从没有那么一刻,她如此渴望自己仅是平凡女于,能与所爱的人莲花并蒂、永结同心。

  然而,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啊!她最终能做的,仅有掩面哭泣,乃至放声恸哭。

  ********

  江宁织造署这会儿正张灯结彩,人人都处于欢悦状态中。

  原以为落河后芳魂渺渺的靖王府三格格,竟幸运的逃过死劫,并且土匪窝里劫后余生,真可谓奇迹中的奇迹,自然是可喜可贺,而最高兴的又莫过于花绮的亲人。

  靖王爷偕同女婿任昕以及任皓、向日青、连保岳等子侄辈才抵达江宁数日,尚未付诸任何行动,女儿就翩然返家,令他既欢喜又欣慰。

  再加上女婿任昕的大弟弟任皓乍见花绮时便惊为天人,爱慕之意溢于言表,更令靖王爷喜孜孜了起来,不觉开始打起了亲上加亲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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