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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旋门,仍是一瘸一瘸,但腰杆挺得笔直,极自持、极尊严的一步步踱过地毯,踱至门外,轻轻合上门。当她仰头看见董事长室那块牌子,她绽放了一个微笑,但那个微笑牵强且虚弱之至。

  门内,唐秉文仍坐在他气派的办公桌后,他的表情由起先的气焰高张变成有点泄气。

  或许是受了凌海芃那股临去秋波的影响吧,他开始稍稍有了省思,但这省思十分短暂!他不否认,放弃孙雨慈而选择了家族的决定娶阿杰的母亲,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但他绝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至于要孙梵放弃凌海芃娶徐姗姗这件事,他更不认为哪里错了!这是他根深柢固的行事作风与标准——凡事,以有利寰宇企业为第一优先——人的标准与作风一旦立下模式,就像一种纹身,洗也洗不掉,改也改不了!

  至于对凌海芃最后那股充满决心的话,唐秉文确实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他活到这么一把年纪,变调的恋曲倒见过不少,就是从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生死相许的不渝爱情!

  孙雨慈,大概是最后一个知悉唐秉文在逼迫她儿子选择一桩他并不想要的婚姻的人了!

  在孙梵的观念里,他以为父亲的刚愎自用,我行我素并不能完全干扰他的生活,他也以为过一阵子父亲自然会放弃胁迫他。可是这一阵子他会变愈躁郁。父亲像是非得把他逼上梁山不可了,他不只封杀了他的舞蹈工作室,甚至暗中派一些鬼鬼祟祟的人跟踪他,而当他想干脆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来上班时,也总像是有一只黑手在幕后操纵似的,让他找不到一份较像样的工作,而他,早就想通了是谁在捣鬼!除了他那个掌管寰宇大企业的父亲之外,还有谁会有此能耐?还有谁能如此神通广大呢?

  原来,孙梵并不想让生活得相当清心自在的母亲来为他烦恼这档事,他也不想让母亲和父亲有把年纪了才为了他而恶脸相向。可是母亲外表虽大而化之,她内心其实却是心细如丝的。

  她没有和孙梵住在一起,也一向不对他的私生活多加干预,因为她绝对信任他已是个有处世与应变能力的大男孩了,她并不想像一般单亲母亲一样,食古不化的只想把他死绑在身边。

  但是最近,当她偶尔的孙梵一起吃顿饭或喝杯咖啡时,不禁察觉到儿子的可怪之处。他很少绽露那口时常毫无保留、可以媲美牙膏广告的爽朗笑容了,而他眉宇间那股就算在笑着时也抹不开的郁结,更是教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觉忧心忡忡起来。

  最初她以为孩子的心事大概是来自情感的不顺心!

  她见过凌海芃那女孩子一次,也颇喜爱她那钟灵毓秀,俊俊俏俏的模样儿。而由那次会面,她也可以由女孩含情脉脉的眼神及孙梵颇用心的体贴关怀,看出在两个孩子之间悠悠交流的真情意。问题是年轻人的感情世界还是难以稳定、感情观念也容易随着外在环境一日三变。

  拿她自己和孙梵的父亲唐秉文来说好了,原本一段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恋情,还不是因为某些外在的压力而经不起考验,一拍两散;也许是观念上的不同吧!当初,她是为了孙梵这孩子才没有毅然下定决心离开唐秉文,若不是为了孙梵,她是绝不会委屈自己居于这种奇怪的地位——说是人家的细娘也称不上,说是人家的地下夫人又太贬损自己的尴尬地位。

  从来,她就不太渴求大富大贵,年轻时,只渴求谈个有点轰轰烈烈的恋爱,再来是一段平稳实在的婚姻,可惜老天爷硬让她“遇人不淑”!

  是命吧?!和唐秉文藕断丝连了二十来年,近几年她才看开了,也对某些她年少时曾经的想法死心了!年少时,她一直向往一份生死两不移的爱情,但经历了唐秉文这种男人——这种现实永远摆在梦想前头,看重家庭利益、永远超乎爱情忠贞的男人之后,她的想法是彻底的被粉碎了!

  摆着这段不甚得意的往事话说回头,连着一小段时日,雨慈一直以为孙梵的心事是来自和凌家那女孩交往的不顺利,但当她查证出一切问题的根源又是来自唐秉文——她那无缘的恋人在作祟时,雨慈是再也管不了自己许多年来在朋友间颇获好评的修养与好脾气了!

  几天后,也是一个近黄昏的下午时段,雨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邀约唐秉文到敦化南路某家咖啡屋一见。

  这天,她特意化过妆,也特意穿上她最好的一件珍珠粉真丝旗袍,看来比起他们年少恋爱时老不了多少。但当她看见身材仍硕长,笑容仍风流惆傥的唐秉文出现眼前时,她不自觉就怒火攻心,气愤填膺起来。

  就是这种笑容,既邪气又迷人,蛊惑了她太多年,可惜,她早就看清这个带笑面具下的真实容颜,也早就对这笑容有免疫能力了!她对他,早就少了几分耐性!

  他尚未坐定,她没寒暄也没问候的寒着脸一颗炮轰过去,“你究竟打什么馊主意?竟把儿子婚姻拿去当买卖?”

  唐秉文起先略显意外与尴尬,拉开椅子放好公事包和大哥大,一副全是派头的整整西装外套坐定后,他向侍应要了一杯咖啡,才涎着笑脸,回复自若神态的答:“说买卖太难听了,我只是帮他选择了一椿好姻缘!徐氏你听说过吗?它可是赫赫有名,多年来在世界电脑市场和寰宇一直不分轩轾的竞争着的电脑集团,如今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孙梵——咱们的儿子假使能和徐氏的新生代联姻,那他真可谓前途无量了!”

  他犹在沾沾自喜,孙雨慈不禁要为他满头满脑、一生不变的热中利禄猛摇头叹息了!她反省了许多年,仍不能理解自己年轻时怎会如此盲目,爱上如此虚有其表的男人。“收回你的好心吧!”雨慈讥诮着,“我是坚决反对你拿孙梵来取代你姓唐的那个儿子去做婚姻买卖的,我们母子压根儿不在乎什么徐氏或徐氏的电脑公主,也不介意“钱途”亮不亮!我们母子渴望的事物和你从来就不曾交集过,你这种人,唯有在利益当前才论情论面,孙梵才不会傻得去感激你要他认祖归宗的施舍,也不会希罕你为他构筑的婚姻空中楼阁,你大可找别人去争这个千载逢难的机会!”

  雨慈眼中充满怨气与挞伐,这令唐秉文不知不觉心生愧疚,就算他刚愎到不愿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但这却是他每次面对她时,都会泛起的情绪——一种多年不变的亏欠感觉。正如他对她的情感感觉,多年不变。她已过了中年,却依旧保有中年妇女妩媚、洁净的风韵,当她转动那双依然灵活如昔的眼睛时,他仍会心跳加快,有情窦初开时的惊艳感。不过即使他对她曾有满腔热情,多年来也一直被披在她身上、脸上那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寒霜冻结了。他明白自己舍她另娶是十分恶劣的事,但多年来他一直在弥补,他以为金钱可以取代好多事物,可是她和孙梵,摆明着不屑他的金钱。

  有时,他对他们母子俩真是没辙!而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他对雨慈用的是怀柔政策,因为他太了解她的个性了,他若刚强,她会比他更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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