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梁冰狠狠瞪他,忽地发怒了,明眸点亮灿灿火苗,“既然明知我不想吃你的东西为何还要这样强逼我?你简直——”激动的嗓音蓦然消逸,而她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晃。
她看来就要晕倒了——
惊觉情况不对的堂本彻连忙展开双臂,紧紧撑持住她虚软的娇躯,“你没事吧?冰,你怎么了?”
“我……”梁冰伸手抚住太阳穴,憎恨这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我没事,你放开我——”
可他却不肯轻易松开她,“该死!你真的没吃晚餐对吧?”问话的语气不再温柔,只有微微愠怒。
“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她倔强地回应。
“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怒斥她,双臂一提,忽地一把抱起她。
她大惊失色,“你、你做什么?厂
他没有回答,钢铁般的手臂紧箍住她试图挣扎的身子,一路将她抱离办公桌,来到室内另一角。
正当梁冰准备再度开口斥骂前,他已轻轻将她搁在柔软的沙发。
“坐在这儿不许动。”他命令她,眼神严酷。
她一怔,茫然看着他既凛肃又隐含关怀的俊颜。
待她惘然回神时,面前已摆满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餐点。
“乖乖地吃吧。”他在她对面的沙发落坐,双臂交握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今天不看你吃完,我是不会离开的。”
她怒视他一眼,知道今晚是拗不过他了,只得伸手拿起筷子,首先挑了一块糖醋排骨。
她本来不想吃的,可没想到一旦动了筷,却真觉饿了。
看着她满足又不失优雅的吃相,堂本彻不觉微微一笑。
从很久以前他就有这种感觉,梁冰这女人吃起东西来简直像一只猫,尤其当她品尝着这家餐馆的中国菜时。
从前,他常常为了看她这种吃相,找遍各种借口到这家餐馆外带料理。
他想着,原先带着三分严厉的眸光不知不觉完全地柔和。
“……你记不记得?”是梁冰微微尖锐的嗓音拉回他游走的心神。
“记得什么?”他望着她,依然挂着迷人的笑。
明眸掠过一丝异样,“你记得我大一那年,为了应付微积分考试的那一晚吗?”
“我记得。”他轻轻点头,“那个晚上你为了拿到高分打算彻夜不眠,害得我这个家庭老师也只好陪你挑灯夜战。”
“你记不记得那晚我一直吵着要吃这家餐馆的中国菜?”
“当然。”俊唇牵起的弧度像淡淡自嘲,“三更半夜的,你这女人居然还强迫我去帮你买这家餐馆的料理。”
“可是,你买到了。”她垂落眼睫,嗓音低微,“你告诉我,为了求那个老板开门做菜,你整整在外头敲了一个小时的门。”
“……嗯。”
“那个时候我觉得很感动,你竟然可以为了我如此任性的要求,不惜深夜里在一家餐馆门外大喊大叫,一般人肯定觉得很没面子——”
“也没什么。”他轻轻耸肩,语气平淡,“那家餐馆在闹区,附近本来就没什么住家,除了老板一家人,也没别人能让我吵到。”
“是吗?”她闭了闭眸,深呼吸一口后忽地扬起眼帘,“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剑眉一挑,仿佛不明白她问话的用意。
她定定直视他,良久,“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可以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他默然,湛眸掠过复杂暗影。
“告诉我,你这一回又是怎么买到这家餐馆的莱呢?”
“你应该猜得到。”他涩涩回应。
“不错,我是猜到了。”梁冰凝睇他,眸光由他额前微湿的发绺开始,逡巡过他还未干透的黑色毛呢外套,再回到他泛着淡淡苦笑的脸庞。
她猜到了。看他这副模样她不必多想也能料到——他这回,必也是在那家餐馆门外站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求得那与他同样固执的老板开门回应。
而今晚,外头甚至还下着雨,初秋的雨也许不急不骤,可仍然冰沁冻人。
他究竟在这样的寒凉雨夜里站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想着,梁冰不禁全身一颤,一束冰透寒流迅速窜过全身血管。
“你……你真的很可怕。”她瞪视他,面容苍白,唇瓣微颤,“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如此不择手段,不辞辛苦。你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恶魔?可以为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你——”话说到此,她忽地喉头一梗,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这太可怕了,真太可怕了!
她究竟该怎么面对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究竟该如何逃过这精心布下的桃色陷阱?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明明应该恨透了他,却还是禁不住要为他体贴的举动心悸。
她真的好怕——怕自己终究躲不过他恶魔般的魅力,怕自己抵挡不住他温柔深情的攻势。她真的好怕……
“冰,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忽然开口了,嗓音苍茫沉黯,暗夜听来,宛如悠远的钟声,一声一声荡人她迷蒙的神魂,“如果对象不是你,我不可能这么做。这世上能让我为她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
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
梁冰听着,右手不觉一颤,筷子落了地,敲出清脆声响。
第六章
你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恶魔,竟然可以为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做到这种程度?
是啊,他究竟是哪一种可怕的恶魔?
就连他自己,也想像不出。
想着,堂本彻俊锐的嘴角勾起笑弧,那笑七分自嘲,二分迷惘,还有一分,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邪佞。
从很久以前,在那个神秘幽暗的实验室里,当他看着那些与他一模一样的复制少年时,他便觉得自己——
不、再、是、人。
他怎么能是“人”呢?一个人,难道不该是独一无二的吗?在面对着那许多以假乱真的复制品时,他又怎能确定自己是真、是假?究竟那些少年是复制品,还是他?
他在父亲心中究竟算得上是什么?
也许,跟那些“克隆”也没什么分别。
一念及此,堂本彻忽地笑了,笑声尖锐凄清,幽幽渺渺地在室内回荡。
他起身,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酒,凝望着酒杯的黑眸迷蒙,像陷入了遥远却仍旧清晰的过往——
“烧掉他们吧。”长相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少年向他建议,清澈的蓝眸就像蓝天一般澄透无边。
他后来才晓得,蓝眸少年的名字唤作路西法,与坠落地狱的堕落天使同名。
“烧掉他们?”他怔怔回应,“可是他们也是人——”
“他们不是‘人’,只是精巧的‘克隆’而已。”路西法冷冷回应,语声不带丝毫感情,“他们是实验品。”
“实验品……”
“如果让他们继续存活在这世上,那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我跟他们……没有分别?只是实验品,都是实验品——”
“烧掉他们吧,这样你才能够独一无二,才能真正成为一个‘人’。”
是,他要烧掉他们,必须毁掉这些精密巧妙的复制品,这样他才能够独一无二,才能真正算是个人——
滔天烈焰从遥远的过去袭来,倏地刺痛堂本彻迷蒙的眼瞳,也灼烫他冰凉的体肤。
他紧紧扣着酒杯,用力地扣着,用力到指节泛白。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毁了那些复制品啊!为什么他仍然不觉得自己像是个“人”,反而,成了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