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我,你们那晚吵得很凶。」
「是吗?」她嗓音微颤,紧紧抓住话筒,「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晚提出分手的人不是我,是传宇坚持赶我走的。」
「怎么?」听出她话语中隐隐的控诉,莫传奇轻轻一叹,「妳好象很委屈?」
「我没有委屈!」她忿忿地,虽然眸中的刺痛正明白告诉自己她是觉得委屈,「我只是莫名其妙!传宇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他根本……不听我说——」
「说什么?难道那天妳不是一接到朱霆御的电话便出门赴约了吗?」
「那天打电话给我的人不是他!」
「那是谁?」相较于她的激动,他显得平静。
「是——」蓝灵蓦地咬牙,半晌,才低声开口,「是莫礼节。」
「我父亲?」
「……嗯。」
「我也猜到了。」他静静地。
她愕然。
「那天传宇会那么干脆地在记者面前宣布他跟莫家的关系,我就猜到我父亲可能在这件事情扮演了某种关键角色。」莫传奇顿了顿,「他是用什么理由找妳出去的?」
「他说,他有一些关于传宇母亲的事情要告诉我。那时候的我光想着要替传宇好好出一口气,没料到他是别有居心。」蓝灵快速说道,有些后悔,亦忍不住心安——她终于找到一个人肯听她解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莫礼节,说不到几句话便失去意识了,醒来时已经在朱霆御家里。」
「妳中计了。」莫传奇冷静地,「他是故意和朱霆御合作设计妳的,他先把妳迷昏了,送到朱家,又引来传媒记者,然后,再用这个消息去威胁传宇。」
「威胁传宇?」蓝灵一愣,「威胁什么?」
「怎么?妳还想不出来?」莫传奇微微冷笑,「妳以为我父亲为什么要白白告诉传宇妳的行踪?」
「你的意思是——」她呼吸一屏,「传宇那天之所以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的身世是因为——」
「完全是为了救妳。为了赶在媒体把妳撕裂前解救妳,他不惜跟我父亲交换条件。」
是这样吗?
漫天黑雾蓦地笼罩蓝灵,她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又错了,而且,错得还不轻……
「传宇,你是说传宇……」她苍白着脸,身子微微发颤,「他是为了我才——」嗓音一梗,再也说不下去。
传宇说过,他宁死不回莫家的,他说过,他永远也不会认莫礼节作父亲,可为了救她,他,竟然答应了那样的条件。
他,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世……
天啊!
某种湿润的液体流过蓝灵的颊,她不觉伸手轻抚。
是泪。她本以为不会再流了……
「……如果那天叫妳出去的不是朱霆御,为什么妳不告诉传宇呢?」
「因为他……不肯听我说。」她微微哽咽。
「妳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听吗?」
「我不知道——」
「因为传宇很爱妳。」莫传奇沉声道,就是因为太爱妳,太在乎妳了,才不能忍受妳对他的感情杂有一丝丝同情的成分。」
「可是我对他……不是同情啊!」蓝灵嚷道。
「是吗?」
为什么兄弟俩都同样这么反问她?
蓝灵闭眸,泪水顺着颊畔缓缓滑落。
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相信她?
「如果妳对传宇的感情不是同情,真的是爱的话,那就证明给他看,蓝灵,证明给我们看。」
「……我该怎么做?」
「这应该问妳自己。」对她无助的求援莫传奇只是冷冷响应,「传宇跟姑姑会搭今晚的飞机出国。」
「出国?」蓝灵一惊,倏地直起身子,差点打翻办公椅,她对着话筒喊道,「为什么他要出国?」
「莫氏打算跟美国一家医药公司合作,姑姑要传宇当顾问。」
「顾问?」
「这一去,也许要大半年。」
「不可能,不可能!」她拚命摇头,不愿相信突如其来的消息,「他在这边还有诊所……」
「他打算结束了。」
结束?为什么?
酸涩的失落剎那占领蓝灵心头,她颓然坐回椅上,「为什么他要这么急着离开这里?」
「妳说呢?」
「我——」她紧拽着话筒,呆了。
* * * * *
传宇,你就是神灯巨人吧?传宇,你回我信好吗?不回的话也没关系,至少耐心把这封信看完好吗?传宇,求你,请你看完这封信,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传宇要走了。
听到莫传奇在电话里如是宣称,蓝灵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碎了。
他要走了,要离开台湾了——他急着想离开这里,急着想离开这里的一切。
他,急着离开她。
因为她又伤了他一回!
「我不是故意的,传宇,不是有意的。」蓝灵喃喃自语,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望着车窗外朦胧的街道。
窗外,烟雨迷蒙,春雨细细绵绵地落着,整座台北市染上了一层涩涩铅火,沉沉重重,压在人心头。
细雨,沉落的人的心情,也让并非尖峰时段的台北泻了一长串车流。
该死!照这样下去,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呢?
蓝灵想着,惊慌莫名,手指紧紧抓住方向盘。
一辆辆五颜六色的车子宛如彩珠,一颗滚动一颗,缓慢地前进。
什么时候才轮到她呢?
传宇,方才传奇打电话给我,他告诉我,你就要离开台湾了,今晚九点的飞机,和你姑姑一起。
为什么要走?传宇,难道你真的已经决定放弃我?难道真的从此以后再也不愿管我的事?你真能如此忍心?真如此舍得?
传宇,我知道自已很任性。这些年来你一次又一次帮我,而我,却一次又一次伤害你。为了帮我考过微积分,你陪着我熬了一整个星期,那时候你自己也正值期末考,还有几篇报告待写——你像支蜡烛两头烧,一个星期下来瘦了几公斤,而我却只注意自己受的罪,只记得你那些明为讽刺暗是鼓励的言语。你帮我拿到得之不易的学分,可我,却为此恨你多年。
住院那一回更过分,现在想想,如果你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救我,怎会在之后的每一天都来医院看我?那时,我父亲早已过世多年,我妈妈住在南部,我一人孤身在台北工作,失恋的打击令我躲着所有关心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怎能撑过那段晦涩的日子,怎能提起勇气重新面对人生?
是你救了我,传宇,出院当天你带我去淡水看海,看着辽阔无际的海面,我心胸才豁然开朗,才明白为了爱情寻死的自己多么苍白,多么可笑!
是你,送给我全新的生命,而我,竟然还是讨厌你。
我是不是很过分?传宇,这些天来我辗转反侧,想起这些过去时,总会不自禁地仓皇、害怕。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能执着爱着这样可恶的我?
终于,Lexus在龟速的前进下,慢慢爬上了滨江路。
再转一个弯就好了,离开台北市区,恼人的塞车现象应该就会消失了,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飘向内湖。
蓝灵鼓励着自己,一面瞥了眼车内液晶时钟。
四点二十分。
她还有时间,他应该还没出门,应该还在家。传奇告诉她莫家的车会在六点半时前去接他,还有两个小时。
她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说服他,说服他留下来。
他会留下来吧?他会为了她留下来吧?
一念及此,蓝灵蓦地发起冷颤来,她紧紧咬住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