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那只会把她吓跑的,她很胆小,又不敢当面拒绝人。我猜她会躲得远远的,想尽办法避不见面。让你等不到人,死了心之后再回来。”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既然知道她就是这种人,那又何必把事情弄得这样尴尬呢!”
程昱舒一直不知道立原竟然爱她爱得这样深。纵然彼此之间算是情敌,但此刻他也为立原的付出而感动。
“她的心里仍是只有傅维恒。”立原又饮了一口酒。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傅维恒也已经死了。”程昱舒冷冷地说。
“是吗?过去了吗?你真这么认为?”立原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跟我一样傻!那时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事责明明摆在眼前,实在由不得自己继续骗自己。”
程昱舒被他嘲笑得气了起来,然而立原说得的确没错,他还为此挨了薛颖一个巴掌。
一时之时,也觉得泄气,况且人家都说“唇亡齿寒”,如今眼见立原落得如此下场,他不由得也跟着凉了半截,跟着饮了一杯。
“傅维恒、傅维恒,老天爷!难道我会开始恨一个死去的人?”他喃喃地道。
忽然之间,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怎么两个堂堂的留美硕士居然都为了一个女人而失意惆怅!
“那时,有许多人都以为我在他们之间也轧上了一脚。真是好笑!”立原边笑边说。“不过,我还真的为她闹了一次家庭革命喔!”
“真的?”昱舒极有兴趣。“说来听听!”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边谈边喝,要不了多久便已微醺,醉意一涌上来,更是一会儿同仇敌忾似的慷慨激昂,一会儿又同是天涯沦落人似的互相怜悯,又哭又笑,每每最后一句都是:“薛颖没良心!不理她了!不理她了!她没良心!”
“对!”
“不管她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都不要理她了!”
“好!”
两个人就这样直闹到半夜。
※ ※ ※
第二天,薛颖正要出门上班时,远远地看见程昱舒趴在方向盘上小盹。她微觉奇怪,本不想理他,都说了不想再见他的,她想。可是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便走过去唤他。
“昱舒,你醒醒,你怎么还不去牧场呢?”她隔着玻璃窗叫着。见他没反应,便开了车门摇醒他。“昱舒,你不舒服吗?怎么睡在这儿?”
程昱舒迷迷糊糊地台起头。“啊!是你啊!”然后“哈啾”、“哈啾”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薛颖一闻到酒味,就知道原因。
“你怎么又喝醉了!”她又气又骂地将他拉下车,送他回他的公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在车里睡了多久?这样的天气,你不感冒才怪。”
程昱舒一半的重量压靠在她身上,薛颖好不容易才将他弄进房里,气喘吁吁地将他摔到床上,骂道:“重死了!我不要管你了!我要打电话给你姑妈,告诉她你成了酒鬼……”她拿起床头的电话。
“拜托、拜托……”程昱舒一听见姑妈,顿时清醒了九分,忙按着她的手。“别跟我姑妈说……我不是故意的……”
薛颖甩开他的手。“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这次又有哪个同学跟你过不去?又灌你?”
“昨晚我和立原在一起……”
她一愣。“立原?他也喝醉了吗?”
他低低地说:“他好像也喝了不少……”
“你们两个……真是的!”薛颖气得跺脚。“一定你拉着他喝酒,对不对?他是医生,还要看病,你怎么能拉着他喝这么多呢?”
程昱舒不甘被冤枉,叫道:“又不是我要他喝的!”
薛颖才不相信,她素知立原是个再安分不过的乖宝宝,连啤酒都不喝的。而程昱舒这只黑羊,每每馊主意一堆,肯定是他带坏立原。她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他叫道。
“我要去看立原。他根本不会喝酒,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我怎么办?难道你就不关心我?”他觉得甚是委屈。
她认定他是自作自受。“叫你姑妈来关心你好了,我才不理你!”
“你不用去立原那里了。”他忽然说。
薛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为什么?”
“他就要走了。”
她不解。“走了?去哪里?”
“他的教授来电邀他去美国一起作病理研究。”
“我不信。”薛颖摇摇头。“那他为什么都没有跟我提过?”
“他很快就会跟你说的。”他冷笑。“早跟你说又如何?你会留他吗?”他勉力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你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吧!你为什么老要让人这样伤心呢?”
“你凭什么这样说!”薛颖一急,猛力推开他。“我一直当他是朋友,他也知道的。”
“那我呢?”他紧紧逼视着她。
她一愣。
“你又来了,我不要理你了。”她转身往外走去,一边愤愤地说:“你是个酒鬼,连朋友都谈不上。”
这一回,程昱舒喝了酒,壮足了胆,不再让她走。
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强猛的力道使薛颖几乎转了个圈,撞到他身上。然后她就夹在他的双臂与一扇门之间动弹不得。
“昱舒……”
他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与她之间仅仅相隔不到十公分,也许还是有点太远,不过,现在他只想好好地看看她而已。
她的睫毛又长又密,正是人家说“恰巴巴”的那种。她的眼睛就算是笑起来也汪着水,透着闪亮。还有她的唇,好像很柔软、很好吃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那样的接近,近到薛颖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重浊的吹息与急促的呼吸。她左闪右避总不敢注视他的眼睛,程昱舒索性捧起了她的脸,使她不得不面对他。
“不!”薛颖猛然推开他,夺门而出。
程昱舒没有拦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出去,还愣愣地呆站了好半天。
她又跑掉了。难道我真的也要输在傅维恒的手上吗?他又叹息。
其实,输的人是薛颖,只有她自己最明白。
真正令她害怕的不是程昱舒会对她做什么侵犯轻薄的举动,她知道他不是那种人。而是害怕自己从此就会陷在他的情深意重的眼神,再不复得路。
这与她的意愿相悖。
※ ※ ※
那一天,许多人都到机场去送立原。
“立原,祝福你。”这是薛颖在家里想了一天,唯一能想出来的话。
立原要走,她也很舍不得,他是少数几个能让她完全不需要伪装面对的人。虽然有很多事她心里都很明白,但她并没有解决之道。
“我也祝福你。”立原忽然伸手拥了拥薛颖,在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一下。“薛颖,幸福的机会来去匆匆,你千万要懂得把握,你知道吗?”他看看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昱舒。“不要辜负有情人。”
薛颖情不自禁随着他的目光转向昱舒。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昱舒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言语,痴爱、怜惜、包容、等候……
不,我承受不起!
她回过头,落下泪来。
这回面对她的泪水,立原却没有时间再帮她了。
“薛颖,除了你自己,再没有人能帮助你重新活过来。”立原握着她的双臂。
“你得自已走出来,你知道吗?”
薛颖眼看着立原离开,终于渐行渐远,消失在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