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她叫道。
“我了解你!”他看着隋缘。“你不是真心要逃避这件事的,你只是在生气。可是此事已迫在眉睫,再不去做就来不及了,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莫及。”
隋缘一时无话可答,便恨声道:“又是这句话!为什么你总是要拿这句话来逼我?非逼我离开不可?上一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好,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她欲往外走。
一时心急,容谦伸出手打了她。
隋缘挨了一掌,登时愣住,也忘了要哭。
裴容谦虽是生气,但一时冲动打了她之后,马上也觉得后悔。“缘儿,对不起,我……”
“走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他刚要伸手安慰她一番时,隋缘却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了出去。
“缘儿……”任凭他在后面大声叫唤,她仍是头也不回地远远跑开。没多久,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唉!”他叹息。
☆ ☆ ☆
隋缘趁着附近的守卫没注意时,一个跃身,翻墙进入隋王府。
只见人去楼空、花木不修,放眼望去,甚是凄凉。
“爹、娘,缘儿回来了。”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从小到大,十七年来所有的回忆几乎都在这府里。如今隋缘悄然伫立在大厅上,刹那间觉得似有所闻、似有所见。似乎隐隐约约还听见着全家夜宴时的笑声、母亲的温柔叮咛、父亲的慈爱言笑、还有奶娘、秋蕙、和叔、薛远志……
所有熟悉的声音都好像在这厅上不停回旋着。
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才怔怔地循着旧路,穿堂过庭,一间间看着。只是举目所见,一片凌乱残败,心中不禁悲痛,再想自己亲人凋零、孤苦无靠,就索性放声痛哭起来。
到了此时,她心中积郁多日的伤痛,这才痛痛快快地得到发泄。
“缘儿。”裴容谦不知何时悄悄来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轻摇着,像对小婴孩一般的呵护。他一语不发,只是低下头去,深深地吻遍她爬满泪水的脸。直到她觉得温暖安全。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眼前一盏灯火也没有,只有昏黄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将进来。裴容谦托起隋缘的下巴,疼惜的看着她,但见她一双眼睛早哭得像桃儿一般、还有那犹留掌痕的左颊。
“你要我怎么说才好呢,”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隋缘的眼泪又再度扑簌簌的落下。
裴容谦伸手替她拭了泪,轻声说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打缘儿的。还疼么。”
隋缘摇摇头,又靠回他的胸膛。“不,是我不好,我不该故意说那些话惹你生气。”
裴容谦无奈的笑笑,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打从我将你带到静心小筑之后,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偷偷烧掉那封信。”
隋缘一愣,抬眼望着他。“为什么?”
“我若把它给烧了,那封信上的内容再无人知晓,我只管藏好你、或者带着你走得远远的,咱们不就可以永远都在一块儿了,一切尽如人愿,岂不甚好?”他牵了牵嘴角,低声说道:“但我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隋缘看着他。
他沉声道:“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你成为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即使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爱你、保护你,但权衡轻重,我实在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呢?我有没有选择?”
“我想没有。”他平静的说。“就像你身为隋家的女儿,就有该负的责任一样。当初你得听从皇上的指婚嫁给萧国舅,现在你就得为你爹洗刷冤屈,你得为国为民出来揭发魏相国通敌叛国的事。缘儿,当初你没有选择,现在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隋缘才幽幽说道:“你又不要我了……”仿佛已经认命。
“不会的。”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额,温言道:“这回,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要陪我上京去?”她讶异。
他点点头。
“不,不行的,那太危险了。”她急道。“你不知道,现在我成了钦犯,有许多人在路上等着抓我。”
“那我就更要去了。”裴容谦笑了笑,说道。“我不想待在这里,成天为你提心吊胆,或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谦哥哥,他们那班人如此狠毒,若见你同我在一起,连你也不会放过的。”
他轻轻掩住她的嘴。“我已经决定了。”看着她说道。“我说过,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陪着你,是不?”
隋缘感动。
一时,似乎听见人声渐近,两人便速速从后园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天上又落起雨来。裴容谦忙脱下外衣,替隋缘盖头披上。“你的病才刚好一些,可禁不起再淋雨。”
隋缘见他处处关心,深切的感动中忍不住眼眶一红,却又无言以对。“容谦哥哥……”
“什么都不必说了。”裴容谦紧了紧她的手。
一切,他都明白。
☆ ☆ ☆
待两人回到了静心小筑,因方才淋了雨,少不得各自梳洗一番。
一会儿,裴容谦进得房来,见隋缘巳洗净了发,正拿着手巾拧干头发。想她自小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丫头、婆子们侍候得好好的,从来不须自己动手。直到这阵子,左右无人,她才不得不学着打理自己。只是做来手脚仍不甚俐落就是。
裴容谦见了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接过手中,替她把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拧得干松松的,再拿支梳子来梳了几下方罢。
“照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弄,那这么长的头发几时才干得了呢?真是想不透,老看你舞刀弄剑那样得心应手,怎么偏偏就是不会拿梳子、铲子呢?”
隋缘噗哧一笑。
“好了,都二更天了,快睡吧!”裴容谦替她放下床幔,留了一枝烛,然后自己便在旁边的软榻上歇息。
隋缘向来睡不深,夜里常会醒个几次。一时翻身醒来,隔着纱幔,就看着睡在软榻上的裴容谦。
难为他那么大个子的人,手长脚长的,睡在那临时加的软榻上,的确有些将就,一定不好睡吧!都个把月了,也没听见他抱怨一声。隋缘想来,又是心酸。
一时又忆起小时,师父常在这儿教她武功,裴容谦不喜学武,只拿着书在一旁默读。她若学了新招,便喜孜孜拉着他,在他面前比划起来。
“我使得好不好?”她问。
“好哇、好哇!”其实他也不懂,但见隋缘飞上跳下,长剑在手矫捷俐落、使得虎虎生风,想当然是十分厉害了。所以每回总是大声鼓掌叫好。“缘儿,你真棒。”
隋缘听了他的夸奖,很是得意高兴。
有时午后暑热,他两人也在这儿午睡小歇,那时候人小,只觉得这床很大,就算两人一起睡仍是绰绰有余,也不觉有何不妥。尤其这小筑盖在林荫深处,凉风吹过,甚是清幽,往往一觉起来,精神百倍。
这些事,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隋缘轻叹一声。
又想,容谦哥哥说要陪她上京,有他陪伴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仔细想起来,魏相国手上那么多人,究竟能不能对付得了,实在难说。看来此行不免危机重重,不该再拖他下水的。她如此思潮起伏,难以平静。
隋缘下床走到软榻旁,蹲了下来,看着裴容谦沉睡时的面容,不由得怔怔落泪。又见他身上的被子滑下,便伸手替他拉上盖好,一时却惊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