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湄伏在枕上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是心酸不止。
真正的沈湄,内心积压了太多陈年旧恨,抛不开童年噩梦,原来那个在等妈妈买“乖乖”回来的小孩,还在那里;那个在失火的屋前哭叫的小孩,还在那里;那个在育幼院里寂寞的小孩地还在那里;并没有随着时间长大,依然无助地停留在心里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她摇摇头,想甩开所有烦乱的思绪。
一定是因为太累了!沈湄疲累地扶着额头,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
飞往纽约的班机在新加坡转机。幸好,原来坐在沈湄身旁的那位大胖子终于下了飞机。她暗自祈祷,希望下一位上来的旅客不会打鼾。
眼看还有段时间,沈湄就到机场里的免税店逛了逛,走动、走动。等她提着一袋杂志和巧克力再上飞机时,身旁的位子已有人坐着。那男人有着一头修剪得宜的黑发,像是个东方人。不知是日本人、韩国人还是华人?不过从背后看来年纪不大,身材似乎也还好,应该不会打鼾吧!她稍稍放心。
“对不起,借过一下。”她轻声道。
那个人正闭目养神,完全没反应。沈湄只得再说一次,但对方还是没有醒来。
她有些恼,于是拍拍他的肩。“喂!”
那人似受了惊,睁开眼。但当他看到沈湄时,眼神随即又闪过一抹惊诧。
沈湄没注意到那么多,只用英文说道:“对不起,借过一下。”
他恍然明白,立刻站了起来,退到一旁,让沈湄坐进靠窗的位子。
她点点头。“谢谢。”
他摇摇头,微微笑。
起飞后不久,空中小姐又开始准备替旅客备餐,沈湄收起杂志,一个不慎把手上耳机给掉在地上。
身旁的那位旅客主动俯下身替她捡,正要起来时,后脑却撞到跟着弯下身的沈湄的下颚。
“啊!”她轻呼,揉揉下巴。他也抬起头,揉揉自己的头顶。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化解了尴尬。
他将耳机还给她。
她接过来。“谢谢。”
他看着她微笑道:“你好吗?”
他用的是英文,可是腔调很……很奇怪--低哑含糊又有点生硬的发音。
沈湄乍听他的声音时呆了呆。她甚至唐突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这个声音……好似在哪儿听过?
她目不转睛地仔细看着他,眼前的男子并不特别出色,不过让人觉得整齐清爽,端正但不失亲切。沈湄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半点印象;但那样的声音,她一定在哪听过……而他见了沈湄的反应,似乎不觉不妥,只觉得有趣,仿佛是意料中的事。
沈湄更迷糊了,眯着眼睛问:“我们见过吗?”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看他样子不像骗人,而且她确信自己听过他的声音,只是在哪儿见过呢?
虽然看沈湄迷惑皱眉时的样子挺可爱的,但陆尚恩心想还是别再难为她,于是给她一些提示。他看着她,微笑道:“虽然帛琉是个很美的地方,但是独自夜泳是很危险的,我希望你已经改掉这个坏习惯了。”
啊!帛琉!是他!救她的天使!
沈湄先是掩嘴难以置信,后来又兴奋地拉着他的手。“是你?真的是你!难怪我觉得你的声音很熟悉,谢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他但笑不语。
沈湄则是高兴得一径傻笑。“我一直想找你,你应该留下你的姓名住址的。真快,都一年多了……我一直希望能见你一面。”
“那时,我确定你没事就放心了。”陆尚恩解释。“而且我要赶飞机回纽约,不能久留。”
他那腔调奇特、发音嘎哑的英语,听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幸好沈湄也在英文系里待过两年,又常出国,英文还可以,拼凑一下,勉强能听出个大概,她点点头。
陆尚思从沈湄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她对他说话的不自然有些疑问,于是一面用手语比划,一面说道:“我听不见,所以说话发音不是很正确,你可以听得懂吗?”
他是聋人!
哎呀!她真是笨透了,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没问题,我听得懂、听得懂!”沈湄为自己的迟钝而觉得十分困窘。“对不起,我没注意,而且你都了解我在说什么,我以为你只是……”
“我可以读你的唇语。”他指指她的唇,一笑置之,他伸出手来。“很高兴能再见到你。”轻易地化解了沈湄的不安。
沈湄释然,也笑着与他握握手。“我叫沈湄。”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掌上型电子笔记本,递给沈湄。沈湄会意,接过来,按下MAY.SHEN(沈湄)。
“湄。”他念一次,接着他按下他自己的名字--SEAN.LU(陆尚恩)。
“尚恩。”沈湄也念一次。于是两个人又说又写的聊起天来。“我从台湾来的,你也是中国人?懂中文吗?”
“不,我不懂中文,一句也不会,我从小在美国长大,只会讲英文。”一路上,沈湄几乎都不用电子笔记本,因为她已经开始迷恋他的声音。
也许是那个声音曾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无可替代的安慰。所以她想多听一些。
还有他听话及说话时专注的样子。沈湄注意到他的眼神沉稳,而且温柔可亲,那种不疾不徐的成熟态度,嘴角总是含着微微笑意,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像是如沐春风。
“你到纽约做什么?念书还是旅行?”他问。
“都是。”她解释道。“我在学校是念英文系的,可是我不大用功。”她没有说出自己大二就休学的事。“所以我想在美国待一段时间,把英文练好。”
他点点头。
“你看。”沈湄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学校简介,兴冲冲说:“我要去这里进修。”
陆尚恩接过来看了看,原来是纽约大学。“这个学校不错,也很方便。”他笑。这所学校位于纽约市区,对他而言算是好消息,他心里颇为高兴。
“你呢?住在纽约吗?”她问。“还是去出差?”
“我在纽约长大的。”他笑。
陆尚恩家里是属于早期的华人移民,只是历经了三代,到了陆尚恩和陆亚伦两兄弟这一代时,华语能力已是零。
只见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联络我,也许我可以当你的导游。”他又微笑道:“纽约有许多地方不适合女孩子一个人单独走动的。”
“嗯,谢谢。”沈湄接下他的名片一看,“DK科技总经理”--乖乖,真是不得了!她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眼神。“哇!你对电脑一定很在行,我最佩服那种人了,随便在键盘上敲几个键,什么资料就都出来了,好像无所不能似的。”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笑。“像我对电脑就一窍不通。”
“你在学校里没有学吗?”
沈湄一时语塞。至少在她休学之前没学过太多,她耸耸肩,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把这门课修好。”
“看来你真的不大用功。”他摇摇头,笑了笑。“有机会我教你。你到学校上课时,要交报告一定会用得到的。”
沈湄不禁想起自己已经脱离校园六、七年了,与她同期的同学们早就毕业了吧,如今大概已是个个学有专长,深造的深造、工作的工作;只有她,走向一条虽然看来风光多金,却没有太多内涵及前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