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回台湾去了。”他冷冷地说。
“什么?她回台湾去了?”他忍不住埋怨。“尚恩,你怎么让她回去呢?上回我听亚伦说,你们不是准备要结婚了吗?今天她不应该缺席才对啊!”
“巴比姑丈,你可能听错了。事实上我们已经……分手了。”也不理会那呆在原地的姑丈会有什么反应,他礼貌地笑笑,就走开了。
沈湄?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所以乍听之下居然还有些陌生;不过对她的人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几乎每晚她都会人梦来。
他一个人往屋外走去,外头的寒意甚重,他却依然觉得气闷。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在长椅上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茉莉香!他这才发觉原来已走到茉莉园。
回想这一年的日子,只觉得每一天都变得悠长难捱,尤其到了夜深人静时,相思更苦。记得也是在去年这段日子,差不多的时节,那时他多快乐,而相较于今日又多痛苦……沈湄,那个让他笑,又叫他哭的女子。还是想念她……你呢!湄,在这样的夜里,你会想起我吗?他看着天上繁星。
他突然仰头大喊一声,觉得再也无法忍耐积郁在胸中多时的情伤。
这该死的月色,为什么还是这么美?他不能不想起沈湄对他唱歌的夜晚,也是在这样花影轻拂的月色之下。他益发咆哮起来。
你在何处躲藏?背弃我的姑娘……她是这样唱的。原来她早就暗示她会离开我,会弃我而去。
往事踪影迷茫,就如幻梦一样……她是这样唱的……如果办得到,陆尚恩一定会毫不考虑地把月亮摘下来扔进水沟里。然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捡起小石子,奋力地朝这茉莉园里的路灯掷去,不要让这些灯像月亮一样,照得他无处躲藏。
陆尚恩像只发狂的野兽,使劲地嘶吼到声哑,不住地攻击那些孤立的灯。他不停地捡石头朝路灯丢去,捡了再丢出去,砸掉那些灯泡,一直到筋疲力竭,瘫在地上为止。
一头一脸的汗直滴下来,他伸手抹抹脸。
是汗,只是汗水而已。他安慰自己。
不仅陆亚伦看出他的痛苦。
其实陆尚恩身旁的人都察觉到他的改变。
他愈来愈少开口说话,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用手语来隔绝外人。
“亚伦,都一年多了,可是依我看尚恩的情况不但未见改善.反而是更糟了。”乔伊看着尚恩悄悄避开众人,独自往外走去,不禁担心道:“以前凯西离开他的时候,他虽然沮丧,但也没见他变得如此封闭。”
“这次不一样。”陆亚伦愤恨地说道。“我觉得他还是爱着沈湄,虽然他恨她,但这也是他痛苦的原因;他爱她,又恨她。”
所以他的心被撕裂成两半。
☆☆☆
陆尚恩趁着打球休息时,和乔伊讨论下个月要去日本,看国际电子科技大展的事,正好陆亚伦也打完一局,回座坐下。
“日本!”他喝水喝到一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就插进句。“我也要去!我跟你们一起去。”
陆尚恩瞪他一眼。“我们是去看资讯展,你又不懂,去干么!”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陆亚伦不服气。“我虽然学的是会,但对电脑多少也有些概念。再说,我就是要去看看目前最新的电子资讯走向,说不定这对公司的经营管理也会有些帮助。”他十分义正词严。
陆尚恩只是笑笑。
“你笑什么?”陆亚伦问。
“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日本女人有兴趣了?”他眯起眼睛看着陆亚伦。
“也不是啦!”陆亚伦自知难逃法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出。“我是想起我有个研究所同学,她正好住在东京,所以我想我可以乘此机会顺便去看看她。”
“我就知道!”乔伊则在一旁大笑。
陆尚恩摇头。“要去你一个人去,别跟着我们。我才不理你,也别想我会在老爸面前替你说话。”
陆亚伦哇哇大叫。“你别忘了,要不是你不肯去帮老爸管那个事务所,我也用不着这么辛苦,所以我这个担子全是在帮你挑的。你不谢谢我,还敢扯我后腿!”他索性威胁尚恩。“我不管,老爸那里,你得替我说去,让他放我假,不然我也不干了,我要跟老爸递辞呈!”
他们三人一连三、四天,马不停蹄地参观了展览会场,和一些科技公司的新软体发表会。在回饭店的一路上,陆亚伦终于按捺不住,开始频频喊无聊,还嚷着明天起就要“脱队”去找他的同学,好好逛一逛东京。
“你早点滚开也好,省得在这里烦人!”陆尚恩瞪他一眼。“反正早就知道你不是来办正事的。”
陆亚伦嘿嘿笑着,正中下怀。“那我就不陪你们了。”他笑。“从明天起,你们走你们的,我可要玩我的去了!等一下先去泡温泉怎么样?”
他们一面说笑,一面进入饭店大厅,准备上电梯。
“请等一等。”正当电梯门要关上时,忽然饭店经理冲过来按住电梯,不住地朝他们欠身,歉然道:“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正说着,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戴着墨镜、手上捧着大把、大把鲜花的年轻女子走近,此时一群记者的镁光灯正对着她辟哩啪啦闪个不停。好不容易她才和一名男子排开众人,挤进电梯里来。
待电梯门合上,这对男女才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没想到发表会来了这么多记者。”那男子笑道。又转过头向他们三人陪笑。“谢谢。”
陆尚恩、亚伦和乔伊三人却早已怔住。没人开口说一句话,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女子竟是……只见那女子随手摘下黑色墨镜,然后轻轻掠了掠头发,美丽的脸上有一丝倦容。沈湄!真是她。
陆尚恩震惊之余,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忙将目光掉转到另一边。无奈电梯里四面全是镜面,除了闭上眼,他几乎没有办法不看到她。
更令他们无法理解的是,她明明是看到他们了,脸上却丝毫没有反应,看不出有任何的意外、高兴或规避之意。她对他们浅浅的、应酬似地笑了笑,就像对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一样。
史考特见陆尚恩及亚伦看来也像是中国人,基于人不亲土亲的感情使然,客气地问道:“你们也是从台湾来的吗?”
却是乔伊开口,他看着沈湄,摇头说道:“不,我们从纽约来的。”
“喔!”他点头。
“沈小姐去过纽约吧!”陆亚伦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你对纽约有什么感觉?”他看着她,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沈湄一愣。虽然她知道自己曾去过纽约,但此时对纽约却是一点印象也无,无从答起,便随口应道:“不,我没去过纽约。”
此话一说,三人又是一怔,面面相觑。
她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说她从没有到过纽约!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沈湄不明白他们三人的脸色何以会这么古怪,尤其是对面那个人……他一句话也没说,虽然他从头到尾只看了她一眼。但那一眼,就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包含了许多质疑与怨怼,又像是要看穿她似的。至于其他两个人,那眼神看起来简直就是想朝她放箭,真不知是为什么?
后来,再没有人开口,直到她与史考特先出了电梯。
陆尚恩.眼看着电梯门再度缓缓的关上,阻绝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