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不过跟嘉瑜几次共事的经验里,我必须说,她的个性真的怪怪的。不但不理人,有时候还会乱发脾气、乱骂人、瞪人,我们都好害怕。”许爱梅一派优雅的回答,身边几个小牌模特儿点点头,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所以她确实受到父母的影响。爱梅,你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异状?譬如暴力倾向等等。”另一个记者好兴奋,她边问边写下耸动的标题——“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伍气得快疯了,这些人真可恶,他们现在等于是在努力把嘉瑜塑造成一个心智不正常的神经病!她再也忍不住的拨开人群,大声骂许爱梅,“你太过分了,大家都是同事,为什么要落井下石?”
许爱梅惊讶的眨眨眼,她的表情柔弱,像是不堪一击。“小伍,你别这样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记者们听到小伍两个字,立刻叫摄影师拚命的拍她,同时挤到她身边,麦克风也纷纷凑上前。
“伍小姐,你是向嘉瑜的经纪人,请问她现在在哪里?你对这整个事件有什么看法?她为什么不出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小伍瞪着那些记者,嘉瑜就是被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给逼得走投无路。她表情严厉,大声的说:“无可奉告!”之后她推开记者,直接跑进公司,把他们甩在门外。
其实忧心的小伍根本无心工作。嘉瑜脾气坏又自我,但她并不讨厌她,她虽然不会做人,但有时候她还真欣赏嘉瑜,因为她根本不甩旁人是什么身分,讨厌就是讨厌。自出社会以来,她没遇过比嘉瑜更坦率的人。
可现在,她在哪里?小伍有些感伤的眨眨眼。事件爆发后,很多同事都劝她跟嘉瑜趁早划清界限,省得惹上麻烦。她真想对她们咆哮,全是一群只会保护自己的人,根本不顾嘉瑜死活。
她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喂,劲军吗?没有,嘉瑜还没找到,我想问你消息……你也没找到?”她沉默了,“好,保持连络。”
此刻的骆劲军放下公事,整天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里,他查过所有电话簿上记载的饭店、旅社,完全没有她的名字。他像疯了一样的寻找她,但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嘉瑜究竟会在哪里?他想着,她会不会想不开?不会的,她总是自我、傲慢得气死人,不可能因为这个挫折、打击就寻短见的。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骆劲军却不敢看电视,也不敢看新闻,他怕,怕听见哪里又有浮尸,哪里又有人自杀,生怕那天一别后真成了永隔,他不能失去嘉瑜。
颓丧的走出最后一家旅馆,他真的把台北市的旅馆翻遍了,但还是没有嘉瑜的行踪。她没有朋友,没有爱她的亲人,这样的她能跑去哪里?
他怀疑,一定是嘉瑜吩咐所投宿的地方不能泄漏她的行踪,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好事的人这么多,一定会有人注意到她,把她的所在地泄漏出来,可为什么没有?难道她真的……
他突地呼吸一窒,某种无助、失落的可怕感攫住了他,此刻,他顿觉人生失去了所有意义!他深呼吸一口,趴在方向盘上想着,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漏了找。抬起头,他见到电线杆上贴的红条子,“吉屋出租”!
对了!嘉瑜的旧房子卖出去了吗?如果没有,她很可能是搬回去那里住了。他立刻打电话问小伍,小伍说并不清楚,然后她兴奋的告诉他那旧公寓的地址,希望他赶快去看看。
骆劲军欣喜若狂,他有预感嘉瑜一定在那,于是他立即开快车前往。不久,他下车循着地址找到了旧公寓楼下。
这真的是栋好老的公寓,旧得连楼下大门都坏了,门户大开。也幸好是这样,他才方便进去。上了楼,他嘴巴发干、心跳急速,嘉瑜一定在这,她必须要在这,不然她真的要将他逼疯了。
到达门前,他做了个深呼吸,这辈子他从没那么紧张过。鼓起勇气按下门铃,没有动静。他不放弃,一再的按,按了将近半小时,居然还是毫无动静?!
他停下动作,怀疑自己是想错了,她也许真的不在这里。可这时,耳尖的他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心情顿时为之大振。
他大声呼喊,“嘉瑜,开门,我是劲军,快开门……”连续喊了十分钟,喊得他喉咙干埶,却还是没回音。
他皱起眉,她真狠心,他知道她一定听得到他。
转念一想,他对里面喊着,“你不出来,那我走了,要跟我连络,我很担心你。”他下楼的脚步故意踩得又重又响,躲在楼梯口紧张的等着她。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无声,几分钟后,门轻轻的开了。
向嘉瑜走到门外,小声的唤,“劲军……”那声音像极小动物的哀鸣,听得人鼻酸。
骆劲军立刻冲上去,在她关门之前闪进了屋子。
向嘉瑜惊讶的望着他,颤抖着嘴唇说:“你骗我!”
她变了好多,脸上黯淡没有光彩,看起来像老了好几岁。她甚至更瘦了,老天,这些日子来她一定没好好吃、好好睡。骆劲军心疼的打量着,同时走近她,但她却步步后退。
“我只想看你。”他皱眉说着。
向嘉瑜努力控制心中的难堪,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她苦心隐瞒的一切,那些丑陋不堪的过去他都知道了。她觉得好脆弱、好无助,就像城堡失去了屏障,赤裸裸的。
沉默良久,她呆呆的望着地上,“你也是来看疯子的小孩吗?”冷冷的问出口,她嘴唇仍微微颤抖着,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能够死掉。
他走上前,猝然伸开双臂紧紧的拥抱她,紧得没有空隙。
向嘉瑜被动的偎在他怀中,这熟悉温暖的怀抱,仿佛可以永远为她挡去一切的伤害痛苦,她闭上眼,迟疑的、慢慢的将双手环上他的腰。
“那不是你的错。”他哑着声音说,“你是个非常、非常勇敢,而且坚强的孩子。”她终于又回到他怀里了,他咬紧牙,努力控制住自己急欲奔放的感情,他终于找到了她。
下一秒,向嘉瑜崩溃了,她紧紧的抱着他,哭得心碎。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这些可怕的日子以来,她甚至没哭,根本也无法思考……
但是他来了,她多么高兴他来了。他的话勾起她心中最深的委屈,那些可怕的过去,永无宁日的打骂、争执,还有那可怕的一天,妈妈浑身颤抖拿着满是鲜血的刀子,爸爸躺在床上瞪大眼睛……
然后,是亲戚的冷嘲热讽,不管她被踢到哪里,永远是白眼相向,没有人关心她、爱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告诉她她好勇敢、好坚强……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她的哭泣,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痛苦的哀嚎。她一直没哭,隐忍了快十年,总是告诉自己,坚强的她不在乎其他人,而她也不要其他人。但是当他这样抱着自己,感觉到被爱的她,也好希望有人真正来爱她。
她的哭声几乎将他的心撕裂,他从未听过这样痛彻心扉的哭声,想起嘉瑜的过去,当时她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遇到这种可怕的事,居然没有人付出真诚的关怀,而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她总是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她孤独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