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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愚蠢的行为,又结结实实的躺了三天,才能下床走动,我不敢再看磅砰,也不敢照镜子。
我想,再这样下去,不用任何方法,我都可以死去了。
死有什么要紧呢?我悠悠晃晃地走进浴室,不想看镜子,镜子偏偏照着我,照到一根恐怕只剩下三十六公斤的竹竿。前些日子我只是瘦,但现在是瘦得可怕,就算死后能见到修泽明,他也会吓得不认识我。
我把门锁紧,不想再让任何人看见我。
可是祖英彦来了,他敲门,按电铃,得不到任何回应。如果是别人早就死心了,但他的行为有异常人,他更用力地拍门,爱丽丝!爱丽丝!我知道你在家。
我不在家!不在!
他叫得不过瘾,翻身上墙,坐在那里,朝窗口扔小石头。
“出来!他喊:“快出来。’——
出来做什么?我靠着窗子喘气。
“我们去跑步!”祖英彦穿了一身白纹T恤,长腿裹在牛仔裤里,清新的帅劲,笑得像太阳。
我还跑什么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但祖英彦却不这么想,他是个有决心的人,居然把我弄出屋外,但我也没真跑,只在山前山后走了一圈,走得大汗淋漓,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回到家躺在床上,怨恨这种恶邻,正在抱怨,却觉得饿了。
我静静感受着饥饿如火焰似的燃烧起来。
祖英彦突然的出现,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碗。
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吓了一大跳。
“快来吃面。”他把碗捧到我面前,白细的面条,碧绿的荷兰豆,水青的菠菜,豆芽,圆圆的蛋,黑色的蘑菇。
他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这个人偷跑进我的厨房,做了一碗面,但他真的是会做汤。
我坐了起来,这是修泽明去后,第一次吃东西觉得香。
祖英彦知道我不拒绝他的手艺了,吏爱在我厨房里穿进穿出,做一些好喝的汤或一些奇形怪状的食品。
“你确定你念的是建筑系吗?”我问。
他笑着,搔了搔头。
自他闯入我近乎撕裂的人生,我对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是,我开始参加他的“走”步活动。
每天早晨,他索性连门也不敲了,直接从他房间窗口爬过来,从厨房窗口打开里面的喇叭锁,大刺刺地就进来了。
他是在向小偷、强盗示范。
“还用得着我示范。”祖英彦笑,“天兵天将可是从天而降。”
根据祖英彦说,依照此地风俗,捉到贼是要打死的,而且,打死不负责。有家人敢追究,一起打。
本地人三百年前陆续从大陆沿海移民来时,原来是做什么行业?
我怎么会知道?
“当年会离乡背井的,当然都是些有本事的人。”祖英彦说:“有办法的上了岸到有办法的地方,没办法的人只好到没J办法的地方去。
什么有办法没办法的?
祖英彦说,来这里的就是没有办法的,他们多半是流民、海盗,甚至不符合移民资格,但不管在外怎么打家劫舍,既然在此地落户,兔子不吃窝边草,自然有了生活公约。
总有外来的贼和强盗吧!
祖英彦摇头,“哪个笨贼笨盗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偷?”
这种歪理,我懒得跟他辩,更不会对一个陌生小鬼有兴趣。
“我不是小鬼!”他皱眉,抗议。
他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搭腔,而在这种没有交谈,只有他一人自言自语的情况下,我们居然也能每天一起“走”步,有时候沿着海滩,有时候沿着山路,只是走,迎着风,或是逆着风。
我起初跟着走,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他强拉着我去,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海滩上,风景竟是那么清新。
我在这沙滩上走了将近一个月,但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今天,强烈的绚美竟震憾了我。
祖英彦也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他奔向巨大的黑色礁石,飞快地攀爬上去,逆着光迎风站立,像一座俊美的雕像。
他是一个美男子。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回去,祖英彦带我绕了路,到市场去,角落里有个老古董公秤,我不知道那是秤什么的,也许是称毛猪,但我站了上去,祖英彦手上的珐码慢慢往上加。
三十六公斤的那段日子,真是一场恶梦。
没有多久,我突然开始跑步了。
速度当然不快,是所谓的“慢跑”,但总比走路快。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飞,眼泪沿颊而过,获得新的生命似的。
我不再想死了,只是想念着修泽明。
他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想要见他,可是他不入梦,我的朝思暮想也不能唤他来,有天我突然领悟到——我不该搬家的,我贸然搬了家,修泽明已经找不到我了。
我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祖英彦却完全不晓得这些,事实上,他除了对我的生活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和完全投入的热情,并无太大智慧,也就是说,他是一头栽入他假想的世界里。
他只做他爱做的,只想他爱想的。
他最常做的,就是来跟我聊天,当然,这也是单向的谈话。
我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事,就算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祖英彦在我面前待过了半个钟头,我就会拜托他回去,“你走吧!我累了。”
然后我躺上床,或是走到顶楼的平台,凝视彼方粼粼发光的海洋,等待着黑夜来到。
有天夜里,我听见有点动静了,风把纱门吹开,发出“啪!啪!”的声响。
可是,除了纱门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一整个静夜,都没有任何人出现。
天亮时,倒像有什么飞进来,然后轻轻坠地。我急急奔了过去,微曦的天光,水泥地上静静倒着一只小鸟,微有气息。但不到一会儿,这只胸口微黄的小绿鸟,在我手中用尽力气扑了一下翅膀,吐出最后一口气,小小眼睛闭上了,全身僵直。
萍水相逢的小鸟,从前我不知它在何处飞翔、歌唱,它也不知我住在这里,但这一瞬间,它的生死却在我的掌中有了联系。
我轻轻盖起手掌,小鸟的体温渐渐失去了,很快地转为冰冷。
这天夜里,我还在等修泽明来,但只听见风吹着纱门,“砰、砰”地声响。
我哭了。不是修泽明,真的不是修泽明。
那么刻骨铭心的爱他,也留不住,也是让他走掉了,一点也不回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痴心的相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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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定决心离开海滨,写了限时信通知还在梨山采果的二房东,但是没有告诉祖英彦。
他是个好心的大男孩,救过我的命。但我除了成为他的累赘,这段日子里,我对他有什么助益?
我平心静气地想,他这般年轻,无忧无虑,我不想再利用他的心了。
我回到城里,回到我和修泽明共有的家。
我们在这里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我们的爱本来就没有太多时间,但是一切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悲惨。
至少我爱过,我也被爱过。
走进房间时,我禁不住椎心的痛楚,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我回到这里是对的,死亡能把我们的身体分开,但有些事情,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的拥有。
可怜我先前并不知道。
我开始学会不再哭,每天正常的生活,正常的饮食,做个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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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结束,我没有再回到学校。
我从小到大,都被教导要好好念书,但到此时,我才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要念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