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笑,虽然戴了面具,但是我知道她在笑,笑得邪恶,让人心寒。
明明知道不是方东美,我却比先前更害怕,我知道她是谁了——杀死方东美的凶手,放火烧般若居,烧死王美娟、阿芬的,以及提供消息给报社的,都是她。
可是,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站起来!”她手中亮出了一把枪,胁迫我走下床。
她的声音,这么熟悉的声音……我不愿意相信我的听觉,但是,我的耳朵没有问题。
眼泪慢慢渗出。
“婉兰,是你吗?婉兰?”我听见自己轻轻在问。
房门无声的开启,有个人站在那里,是保母。
后面的枪立刻毫不容情的抵住我。
我叫了一声:“丽英!”
“闭嘴!”保母低叱一声,厌恶地说:“你就不能让她保持安静吗?
手枪在我的背上狠敲了一记,敲得找痛彻心肺。
婉兰,保母!她们怎么可能会……无数的疑惑,无数的恐惧中,我被胁迫走出房走到小小孩门口时,我心念一动,几乎是立即的,保母就察觉了,她冷冷地看着我,“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我噤声了,另一种恐惧油然而生,我不知道她们会怎样对待我,更害怕的是,她们——是不是——还要对付小小孩。
保母看出我的恐惧,对我身后努努嘴,只听见婉兰用她那优雅的、邪恶的声音说:“不!现在我们还不能带他走,带小孩太麻烦了。”
“你——预备怎么对付他?”我鼓足了勇气问,难道光是对付我还不够吗?
“那就要看你合不合作了?”婉兰嘲笑地说。
她的声音从未让我这么不舒服过,我明白了,即使我哀求她们放过小小孩,她们也不会放过他的,我的心一下子凉到底。
如果她们只是要我的命,我愿意给。但是,孩子有什么错?
房门是关着的,我只希望再看我的孩子一眼,他是我唯一的记挂。
婉兰嘲笑地说:“你关心关心自己就好了。”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的,也许,她本来就这样,只不过我不知道而已。
她恨我。
女人只有恨另一个女人时,才会这么刻薄。
我以前以为婉兰不会,现在知道了,她也是肯为了我毁坏形象的。
保母走在前面,婉兰押着我,我没有任何可以逃的机会,进入运送垃圾通往后门的电梯时,保母站在我右边,紧紧地抓住我,婉兰在左边,枪抵在我腰上,外表看来,我们是三个亲亲热热的朋友。
婉兰把我押上车,保母坐上驾驶座,我侧过脸,婉兰早已拿掉了面具,那是我熟悉的面孔,但是,我却发现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车子开得很快,除了被一桩路边车祸耽误了一段时间,半夜的公路上,两旁的景物如飞而过。
我知道没有人可以救我,心反而定下来,我不怕死,但是希望知道,为什么我该死,而且我的孩子也得死。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后,不久后又下了交流道,驶向荒僻的山区,在一阵激烈的颠簸后,车子上了山顶,我被拉出车子。
夜凉如水,山下的灯火如梦似幻,我看着婉兰:“我们非要这样见面?”
“罗唆什么?”保母恶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
我一直以为对我友善,当方东美去世,般若居所有人都对我另眼相看时,只有她支持我……
我不恨她,但是,为什么?
“不是告诉过你,自找的吗?”保母不屑地看我。“天下也有你这种蠢人,自己做了什么却不知道?”
我做了什么,因为我爱祖英彦?
“再想想看,不妨往前一点,你十九岁的时候——”保母嘲笑地,我现在才发现她其实很轻浮,而且真实的表情比她日常的面具下贱得多。
“你说这些做什么?”婉兰阻止她。
“这时候了,还怕她知道?”保母用那种让我几乎是大开眼界的下流手势比了比婉兰:“既然做了,又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她们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我十九岁时做了什么,会跟现在有关。
但,慢着……十九岁时……我跟修泽明在一起……难道
我心头大骇,修泽明、修泽明是婉兰的父亲……
“是她杀的。”保母朝婉兰努努嘴。
我全身一阵寒颤,婉兰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她父亲,这怎么可能——
婉兰的脸在瞬间有了强烈的变化,月光下,她表情像魔鬼似的,双眸怨毒地看着我,好像要喷出火,我不由倒退一步。
“是你!”她向前逼近,我再度往后退,后面就是悬崖了,我没法再退,只有任她要吃掉我似的瞪我。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的,我不会的!”她突然发狂的叫了起来。
我掩起了耳朵,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是我害死了修泽明,现在又要害死自己,再来,是不是就要害死我的孩子。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你要看上他?”婉兰怒冲冲地逼问着。
我不知道,不知道,爱,就是爱,如何去问为什么?我痛苦得无处可躲,蹲了下来,修泽明是我的初恋,我的人生转捩点,但我却害死了他。
“你以为只有他而已吗?”保母在笑,狂笑的声音震动着四周的空气,“如果你不出现,方东美、王美娟、阿芬都不会死……”
她们——也与我有关?
“当然有关!”婉兰冷笑:“你天生就是个扫帚星,扫到谁,谁倒媚。”
我的心理完全崩溃了,再不能抵抗,也不想抵抗……如果她要杀我,就随她吧!
我闭起了眼睛,风的声音在耳边吹过。
我要死了,是吗?恍惚间,我看见了修泽明,他站在云端。
在山岭、在海上……“别伯!爱丽丝……”
“你——来接我了?”我迷离的、狂喜地问,可是,不!我不能就这么走,我还有孩子;婉兰也会去杀他的……还有祖英彦——
“你胡说些什么?”猛地,婉兰给了我一耳光。
不是胡说!我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修泽明真的来过,方才,他就在这里,看着杀他的人,和他最放心不下的我……
但是,我不要跟他去,现在,我有了孩子,人间有了牵挂。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杀他的。”婉兰怨毒地抓住我,强迫我看她狰狞、咬牙切齿的面孔:“他竟然在修改遗嘱,只要你一毕业,他就要跟你结婚,如果他有任何不幸,大部分财产都是你的,他还要你照顾我,笑死人!你凭什么用我的钱照顾我?”
仅仅就是为了这样?财产?我要修泽明的财产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他的爱。
而婉兰却毁掉了自己的父亲,毁掉我对他的爱,这一切,竟未因修泽明的死而完结。她以前所常说的钱,可以让人长生不死吗?竟是别有用意的。
“他居然背叛了我!居然……”婉兰余怒未熄,哺哺念着。
她疯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婉兰一直都是疯的,朱阿姨也是,但这是修泽明的秘密,也是婉兰的……所以朱阿姨卧病时,婉兰从不敢接近她,每回要去问安,都要拖我一道去……
婉兰一直拒绝相信母亲是精神病患者,当然更不会承认自己也是。
我明白了,但是太晚了,修泽明一生的苦恼——妻子是疯子!女儿也是,他想趁她未发病之前,把一切大事做个交待。
“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喜欢你,我父亲,甚至包括祖英彦……”婉兰还在哺哺自语,刺刺不休,“如果你不出现,我早做成永昌总裁夫人,你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婉兰用力拉扯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