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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页

 

  “这些都是我去要来的,漂亮吧?”她在表功,“有的还十分名贵,是做礼服剩的。”

  “谢谢!”我接过那一篮布。

  “你若肯说实话,我可以帮你赚许多钱。”

  “什么实话?”

  “你改行做玩偶设计啊!你马上会有单子。”

  “我怎么敢跟你说实话?”我笑,“海伦,我连线都不会穿。”

  海伦真是个好朋友,篮子里还附有穿针器,指头只消在弹簧处按两下,线便唆唆而过。原来电影上慈母颤抖的手、微眯的眼是神话。

  我把针线活儿带回去做。陈诚下班回来时,我正伏在他的桌上画纸型。

  “你在做什么了”

  “衣服。”

  他看了那么小的纸型笑了:“你有什么特别的秘方可以减肥?”

  我没空跟他说俏皮话。千辛万苦地画好了,拿起剪刀就剪。

  他早把洋娃娃抱出来,用各色缎子配色。他最中意的是一块粉红色的闪光绸。

  我不相信小露会喜欢无敌超人。

  “我会抿裤角。”他又自告奋勇。

  他把我的千秋大业跟抿裤角相比。

  “为什么不去吃晚饭?”我叹气。

  “我减肥!”他笑得高兴,“这块布给我做衬衫刚好。”

  做衬衫的口袋刚好。

  “别吵我。”

  “公平点!这是我的房间。”他委屈地说。

  我这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是他的床,面红耳赤地逃了出来。

  “我帮你串项链总可以吧?”他从玻璃盒中取出五光十色的珠子。

  我随他玩去,但那双大手竟十分灵巧,三弄两弄,做出条十分精致的手钏。

  “喏!送给你!”他把手钏往我腕上套,隆重地像那是钻石镯子。

  套完了,我继续缝我的飘带和花边。

  “怎么不说好看?”他满脸受伤的表情。

  “好看。”我完全心不在焉。

  “你敷衍我。”

  “还要怎样?”我只好放下针线。

  他逮着机会,迅速地在我颊上印了吻痕,然后傻笑。

  没有比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这般跟你傻笑,更动人心魄的的了。我胀红了脸。

  “你坐在那里缝衣裳,真像一个完整的家……我好喜欢。”他非但不道歉,还更语无伦次。

  我不是谁的新欢,也不做过度期,我提起篮子就走。

  “我说错话了?”他在后头失望地喊。

  我关起房门。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回头一看,窗子被推开了,他用根丁字尺挑了件白内衣在那里摇晃。

  我大笑不能止,他这才“万分害怕”地从墙下伸出脑袋来探看。

  “嗨!”他说。

  “嗨!”我停住了笑。

  “我们讲和。”

  “投降者对胜利国有什么贡献?”我板起脸。

  “明天早上换我做早餐。”

  “我要吃Tuna Fish 和木瓜。”

  “冰箱里没有木瓜。”他是个标准的住家男人,尽量不在外头应酬。对家中存粮瞭若指掌。如果发生核子大战,我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他懂得如何贮备粮食与求生。

  “没有就去买。”

  “你陪我。”

  “没空。”我已经快缝好娃娃的小裙子了,实在是漂亮,我开始相信自己是天才。

  “你真应该到楼下的超级市场去看看,新到的一种蓝梅圣代,好吃极了。”他在游说我,他是个世界级的骗子。

  “我怕肥。”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他愁眉苦脸。

  这是什么?险恶的秘窟吗?随时都会有钟楼怪人来访?我笑出声来。

  他只好一个人去买木瓜和蓝梅圣代,但门才关上又跑了回来。在那里学猫叫。

  他学得实在象,让人相信他已被九命怪猫所附体。

  “什么事?”我打开门叹气。

  “我一个人不敢去超级市场,我好害怕。”

  超级市场里的镜子也是超级明亮,令人无所遁形。我没化妆,在太阳底下看起来年轻,在这却面青唇白,跟白马王子走在一起,着实自卑。

  我急急拿了架上的木瓜就要走,陈诚房东却悄悄地告诉我:“别拿那个,不会甜的。”

  “你怎么知道?”

  “木瓜告诉我。它说它只是外表好看,里头是苦的。。”

  “胡说。”

  只见他拿起木瓜,东看看,西捏捏,最后拣了个麻麻癞癞的。

  “你没弄错吧?”

  “不甜我我。”

  “那——这个呢?”我拿了一个哈蜜瓜。他接过去,深深地嗅了嗅,然后放进篮里。

  “你做过农夫还是卖过水果?”我问。

  “这是小常识。”

  “你读家政专栏。”

  “不!我读整本常识百科。”

  我碰了一鼻子灰,是自找的。人家是读书人,深知读书的妙用,所以能落实在生活上。我不识之无,所以样样吃亏。

  我们又买了桶装的冰淇淋、鲜奶、橙汁,最后还买了张浴帘。

  “浴室那张浴帘已经褪色了,你看,这张多漂亮!”他指着一张黑白相间的。

  我希望他要买便买,千万别站在这里穷蘑菇,万一有人撞见,还真难以解释。

  但就有这么巧的事,张祥瑞竟向着此地而来。我来不及躲,只有跟他面对面,他也一样地尴尬,只好跟我打招呼,而这才看见站在我身旁,挑拣浴帘的陈诚。

  不知情的陈诚,还偏偏拿浴帘给我看:“怎么样,就这一块吧?”

  张祥瑞泛起—个古怪的微笑。我真希望地上能裂开一个洞,好让我进去避难。

  “你怎么啦?”张祥瑞走后,陈诚问。

  “没什么!”我的名誉已经败裂,用不着迁怒于人。

  我们回去后,我继续缝娃娃衣服,陈诚做超级东方百汇。

  他所读的百科全书,包括水果雕切。那杯百汇捧到我面前时,着实让人眼睛一亮,只可惜我吃不下。

  “不好吃?”他很失望。

  “我不吃晚饭。”

  “冰淇淋不是晚饭。”

  我一阵心烦,针刺到了手,血流了出来。我用力一挤,把血沫子整个挤了出来。

  “你流血了。”他大惊小怪。

  这也叫做是伤?也叫做流血?我笑:“血挤出来就不要紧了。”

  他慌慌地拿了碘酒跟棉花棒,还预备用QK绷裹紧我的手指。

  “裹起来我怎么缝?”

  “我帮你缝。”

  我没这个福气。让大工程师这样对我。

  “我回房去了。”我把篮子又提回房里,一心一意地缝。

  完工后,已经半夜了。

  “可以看看吗?”陈诚还没睡,听我开门,就从他房里探出头来。

  我把娃娃抱了出来,粉蓝色的缎子,细纱蕾丝,层层堆叠,华丽的裙子似波浪一般。

  “越红!”他看着我,灯光下,那张英俊的脸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好好的家。”

  “你不是有吗?”

  “我父母的家?那不是家,那是战场。”他笑了笑,“我不跟我兄弟以外的人说他们的坏话。”

  “如果你愿意,你会有一个美满的家。”

  “你确定?”

  “你的人品、学识、工作都高人一等。”

  “这是你评估一个人的条件?”他捉住我的手。

  “评估房东的条件。”我躲回房间。

  幼稚园的娃娃车在三点半时经过乔琪家门口,但并没有停下来。

  也许小露今天又没去上学?

  我抱着洋娃娃,再也耐不住地去打电话。铃声一响,就有人接,是小露。

  “小露,你怎么没去上学?”

  “林嫂不让我去。”林嫂是乔琪的女佣。

  “为什么?”

  “她发现我去吃汉堡,骂我。”小小人儿,难为她说得字字清楚。

  “姊姊要送洋娃娃给你,怎么办?”

  “林嫂去买东西了,现在没人在,我帮你开门。”

  我上了楼,小露立刻开了门:“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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