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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没问题,楼底下的早餐店十五元一杯,还送一份早报。”

  “拜托别让我喝那种东西,必会心脏衰竭而死。”

  “哦?”

  “吓的!”

  我们同时大笑。笑过了,整个餐厅的气氛温暖无比。眼前这个人便是不久前才把我当闯空门的女盗,想撵我出去的陈诚吗?

  “为什么瞪着眼睛看我?”他微笑。

  看他微笑真比看他愁眉苦脸、一身酒味要好得多。但我可不能说出来,一开口,气氛就完蛋了。

  “没什么。”我低下头。

  “我知道。”他说,“我晓得你这回在想什么。如果你要听故事,我可以告诉你,巫美花不是我的初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是天底下最不爱听道情的。”我用手撑住了下巴。

  “可不可以问什么是道情?”

  “是一种道士唱的歌,后来叫花子讨钱时也唱。”

  他大笑:“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他们总是对我硬讨。”

  他的心胸宽广,胜过黄百成太多太多。

  “现在连叫花子都退步了。”

  “你对这个世界似乎十分不满?”

  “只限于社会。我还没有眼光大得具世界标准。”我一推盘子,已补充好全日所需的精力,可以出门南征北讨。

  “你对社会不满?”

  “没有。台湾人人生活丰足,十分满意。”

  “原来你是同情人士,在替伊索匹亚着急。”

  “我只同情自己。吃饱了要困,困饱了还会老。再过几十年乏味的日子,又得等着死。”

  “谁不是这样?”他耸耸肩。“我不同情你,你这叫做吃饱了没事干。”

  “你有班可上。我没有。”

  “谁说你没有?你是地下工作者。”他放下了披萨,在吮指头,似乎回味无穷。男人只有极端松懈才会这样,一点也不冤枉我一早起来亲自揉面、切洋葱。

  “什么地下工作者?”我难为情。

  “你忙进忙出,我不相信你无事可作,必是进行什么大型活动”

  “胡说。”

  “啊!面包真好吃,披萨也是。”他又倒了杯咖啡。

  “别喝那么多。报上说喝多了咖啡会生胰脏癌”。我忙阻止。

  “报上说的你也信?”

  “当然。”

  “这么好的披萨不配咖啡怎么行?越红。拜托你明天还住在这儿。”

  “早餐店多得是,披萨不会下楼去买?”

  “别诓我,只有现做的才有这么好吃。”

  他倒是个行家。

  “谢谢你做披萨给我吃,我请你吃中饭。”他站起身。昨夜我睡后,他到半夜都没关灯,想必是赶图忙。

  “中午我做罗汉斋,你回来吃。”

  “真的?”他惊喜不已。

  “中年人最怕发胖,一胖起来,救生圈层层堆叠。你一天到晚杀生吃肉,应该来点素斋。”

  “吃素不是杀生?”他问。

  “植物的灵性较低。”我辩解。

  “我如果稍具灵性,现在就该报答你。”他突然弯下腰来,在我颊上一吻。虽只是轻轻一啄,却把我啄愣了。

  “再报答你一次。”他又去吻左颊。

  “你误会了。”我又羞又急,忙忙推开他。

  “我还可以继续误会下去吗?”

  我必须用力挣脱,才能跑回自己房间,后面传来他的大笑声。

  他出去时,关门很重。分明是让我听到,但我躲在房中生闷气。

  我实在太生气了。

  他竟——占我便宜。

  两分钟后,电话响了,居然是陈诚。

  “是我,别挂!”他叫,“我在楼下,越红,原谅我的鲁莽好吗?”

  “没有中饭了。以后也没有早饭。”我火冒三丈朝他吼。

  “那我们杀生,中午在外头吃。”他笑。

  我被他的笑声笑得泄气。

  “去你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平日最讨厌小女儿态,今日却在他面前作尽。

  “中午见。”他挂了。

  我坐在那儿发了好一阵子呆,才去收拾桌子。

  刚收好,韦杰恩的律师来了。这家伙长得十分威严,足以吓坏一般女子。

  我却不怕他。他说什么,我都只隔着独门上的栅栏看他。

  “我姓张。‘他由空隙间递来名片,”我代表韦先生,想见越红小姐。“

  “她不在。。”我谎称。

  这个姓张的律师是个厉害角色,他看着我。由上到下,然后笑了笑:“我可以进来等她。”

  “她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我可以等。”

  “如果我随便放人进来,她会骂我。”我硬着头皮把谎继续撒下去。

  “你是谁?”张律师又打量我,想必韦某人给他看过本人彩色玉照。

  “佣人。”我说得一点不错,我又做披萨又煮咖啡,待会儿还要整理内务,不是佣人又是什么?

  “我们来打个赌。”他眼利如鹰隼,薄薄的嘴皮几乎看不见掀动就已经说出话来了。

  “赌什么?”

  “我赌你不知道韦先生要跟越红小姐说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

  “韦先生想跟越小姐结婚,请你转告她。”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荒唐的一句话。有人隔了八年才向我求婚,还是透过第三者。

  我捧腹大笑。

  张律师静静地站在门外,等我笑完。

  “你笑什么?”再能干的人也会好奇.“难道该哭?”我冷冷地问。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东西。张律师狼狈而去。

  韦杰恩是个自大狂。八年前我未嫁他也不见得会死,他这会儿又急什么?

  华重规来时,我才真正吃惊。

  “黄百成给我的地址。”他说。

  黄百成是消息来源中心,每个人都晓得他是包打听。

  “有何贵事?”我的菜才切到一半,懒得多理他。

  “听说你到处打听——”他顿住不说。

  “干你什么事?”我冷冷看他。

  “刚好你要打听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要打听的事。”他非常地狡猾。

  我开了门。如果他骗我,我会把他切成八块。

  “你这儿很好啊!”他坐下后,细细打量四周。他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不正经。

  “有话请快说,我很忙。”

  “倩女幽魂卖得很好,你知道。”他仍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知道,华先生,我对电影没兴趣,你如果是来谈电影,那你是找错人了。”

  “嘉露对电影有狂热,我还以为你也是。”他那双小眼睛够阴险。

  “我不是。”

  “真可惜。如果把嘉露的生平搬上银幕,一定很精彩。”

  “她只活到十五岁,哪有什么生平?”

  “有的。”他掏出一本精美的笔记簿,“她的生乎都记载在这儿。”

  “怎么知道不是你伪造的?”我的心怦怦跳。这个人很可能是来诈骗我,不然,他怎么不去找孙国玺?他比我更出得起价钱。

  “你着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怎么不像?我冷冷睨他。

  为了取信于我,他给我看第一页,果然是嘉露的笔迹。但这并不能代表里面的记载有助于我寻找害死她的凶手。

  “这点你就得碰运气了。”华重规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是个导演。”

  “好说好说,毕竟这也没什么妨碍。”

  也许敲诈勒索才是他的正业。

  第七章

  “华导演,你可曾想过,我是嘉露的姊姊,还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生平吗?”

  “那可不一定。”他笑了笑,“就算是亲姊妹,各人也有各人的私事,总不会件件都相知吧!”

  “我也未必要件件知道。”

  “好吧!那我告辞了。”他满不在乎地站起来,“如果你不怕后悔。”

  我连鬼都不怕,就怕后悔。

  “你要多少钱?”我先气馁。

  “说钱多难听,我又不是买卖人。这样好了,我把这本笔记本留给你,算是你赞助我的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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