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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跟黄百成工作这些日子,他交过数不清的女友,有的快到我连人都没见过,只听电话就吹了。南茜张是最久的,她与黄百成的爱情很长寿,已足足一好,算是续集,但也不过如此。

  依女性的直觉来看,巫女很可能是完结篇。

  他们没有把车还给我。白马王子若无马,有辆脚踏车耍耍也好。

  君子成人之美,暂且借他当道具。

  我徒步回去。

  心里闷得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早报上说,女性的更年期普遍提早。

  我勉强冲了杯茶喝,兴致仍然不高。

  南茜张不知哪里弄了我的电话来,居然娇声娇气地问候我:“越红,你在做什么?”

  我受宠若惊。

  “我在寻欢作乐。”

  “跟谁?”她的情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猜。”

  “我猜不着”

  “那就别猜。”

  恋爱使得孙国玺那样十全十美的人变得慌乱,使得没有美德的南茜张疯狂。

  总之,陷入爱河的人,非疯即狂,非痴即傻。

  梦醒了回头一看,也不过如此。

  正在百无聊赖时,南茜张来了。她神通广大,在不确定我住几楼的情况下,一家家地去按门铃。

  我在这栋六层公寓里可出了名,算是怕了她,只好放她进来。

  “就你一个人?”她进门后鼻子乱嗅,眼睛乱瞟,假笑着问道。

  “欸. ”我躺在沙发上继续发呆,孤独死无聊死都赛过跟这个女人打交道。

  上辈子我一定欠了黄百成的高利贷,才会受到这些骚扰。

  “你这间屋好漂亮。租的?还是买的?”

  她只差没问:是不是黄百成出的钱?

  他若是这么有办法,我也用不着窝在那个小公司受罪了,必如华重规所说,有着和自己才气成比例的排场。

  想到华重规我就觉得可笑,他花了那么大力气,只落到一个人吃三客法国大菜,外加超贵的帐单一张。

  “你冷笑什么?”南茜张又问。

  我装作没听见。

  “你怎么不回答我?”

  她说的话又不是圣旨,我还真得单膝跪地磕头喊声“喳”不成?

  “你睡着了?”她弯下身来查看,“也好,你睡吧!上了一天班也够累了。”

  没想到她还满体贴。我当然累,不比这些公子小姐,可以四处游荡。我投资自己的劳力,赚的是血汗钱哩!

  南茜张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我以为她走了,却听见她在房间里打开壁橱的声音。

  黄百成再不要脸也不会躲在衣橱里,首先我就不会给他躲。

  她连浴室、贮藏室、厨房都去看过了。

  回来时,若无其事跟我说:“你这房子真漂亮,布置得很好。”

  我一语不发地瞪着她,直到她落荒而逃。

  她走后,有人用力按门铃,按得好急。

  原来今天我可一点都不寂寞。有这么多人找我,我怎么会无聊呢?

  找我的是嘉露,她进门第一句话就说:“你干嘛破坏我?”

  我拿什么去破坏她?这倒好笑。

  “你把话说清楚一点。”我皱眉。

  “你为什么在爹地面前煽火,教我拍不成电影?”她的两颊气得鼓鼓的,再加上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真像只野猫。

  原来是这么回事!华重规够不要脸。

  “我有吗?”我躺在椅上。

  “你怎么没有,你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

  “嫉妒我年轻、漂亮、有办法!”她冲过来。看样子孙国玺不给钱拍电影,她会杀人。

  我轻笑。她说得可是卡洛琳公主?但就是公主,私生活不检点,虽然年轻貌美,照样不受人尊敬。

  “你还笑得出来?”她生气。

  “你走吧!把门关好。”我打了个阿欠。中学时代那个教官说得对,宁可孤芳自赏,也不必狐群狗党,败坏清静。

  “你不解释?”她颇失望我的态度。

  当然,我的态度是众矢之的。

  “解释什么?我根本不晓得你为何对我发怒。”

  “你破坏我。”她老调重弹,“我拍不成电影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是个可怜之人,每个人都以我未做过的事对我叫骂。

  “嘉露!你听好。”我坐了起来,“我一向不管人闲事,也不说人闲话,你爹做什么,那是你家的事,你不能做什么也是你家的事,我没有兴趣,你懂吗?”

  “可是华重规说你跟爹地讲——小孩子拍什么电影?你如果说了这句话,你就是龟孙子。”

  “好吧!我是孙子。”

  “你承认了?”她这下可逮着了。

  “如果我不承认,你爹地就会变成孙子。”我无可奈何。

  “你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他说的。”

  “他为什么这样说?”她追问。

  “也许他一眼便看穿某个骗子。”

  “华导演才不是,他得过奖。是名闻国际的大导演。”嘉露的小睑发红,我真奇怪像她这样可爱的小孩,怎会有人忍心骗他?也许骗子专找小孩骗。

  “奖一毛钱买一打。”

  “你买一打来我看看。”她发火了。

  “我没那个闲钱。”我才懒得理她,野鸡导演满街是,台风天吹掉的看板,砸死三个人当中便有一名。

  “你嫉妒。”

  又来了,不会换个新辞。

  “好吧!我嫉妒,我心理变态,我什么都是。”我又打了个呵欠,“你满意的话可以走了吧。”

  “越红——”她急急地抓住我的手,“帮我一个忙,去跟爹地说——”

  “我管不了谁的闲事。”我捂住耳朵,“别来烦我。”

  “你不管我会后悔。”

  我还没听过这种稀奇事。我会后悔?

  “我一定要拍这部戏,爹地若不支持我,我会不惜一切——”

  青苹果需要不惜一切才拍得成电影?笑死人!问三岁孩子也知道,孙嘉露是天之娇女,要什么有什么!

  “我前些天才在报上看过,有不少人找你拍电影,你还急什么?”

  “我只要这一部。”嘉露急躁地说,“你不会懂的。”

  “我当然不懂,我又貌丑又嫉妒。”

  她听我哈哈笑更加恼怒。

  “告诉你华重规不是破烂,他是艺术家——”

  “艺术家怎么找不到知音来支持?”

  “他有,我就是。”

  伟大的千里马,伟大的伯乐!

  一个装腔作势,一个乳臭未干。

  她已经开始演戏,还演得如此认真。我又卟哧一笑;我真的无法不笑,比起越南、高棉、台湾真适合演喜剧。

  “你敢笑我?”她拿起一只枕头扔了过来。

  “不!我在庆祝你能扮演如此伟大的角色。”

  “胡说些什么?”

  “你使我喜乐!”

  “你当我是笑话!”她的脸胀成了猪肝色,“你会得到报应。”

  “何必你诅咒,已经得到了。”

  “你得到什么?”

  “一切。”我摊摊手,“包括你这个所谓的妹妹在内。”

  “什么是‘所谓的妹妹’?你一直不肯承认我是你妹妹,到底我哪里得罪你了?”

  “我是阿猫、阿狗,怎么敢胡乱攀扯。”

  “早知道你嫌我,小的时候你就嫌我,呜——没有人喜欢我,大家都讨厌我……”

  六一哭二闹三上吊。

  女人最原始的古老把戏。

  但到了廿世纪依旧管用。

  我去见孙国玺。

  因为我的宝贝妹妹哭。

  她是现代的孟姜女。

  孙国玺惊讶我的到来,我从未主动找过他。

  “我有事,说完就走。”我打开皮包,“这是剧本,只要你看一眼,就算是交差了。”

  “交什么差?”

  “嘉露要拍电影。”

  “胡闹!”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一耸,充满了男性魅力。我母亲好福气,得到了这样出色的男子却不知珍惜,让他跟一个比我还小的歌星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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