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学长。
我绝不会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我只是想待在他身旁—想放任自己去对另一个人撒娇;经过昨晚,我迫切地需要感受到被人疼爱。
我只想得到荆学长,虽然他对我的感情与我对他的不同,但他仍对我很好,像我在他心中仍占有某种地位的。
我想,我对他该是重要的吧?
星期六下午,荆学长总会待在音研社的社办,今年已经是大二生的他,常利用这个时间和阿昆社长讨论音乐方面的事。
早上曾下了一场雨,如今空气里还带着清凉而潮湿的气味,我慢慢走在湿湿的路上,心里有些害怕自己一见到学长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溜出门时忘了带件外套,初冬的凉气渗进衣服里,我以双手环住自己,步履缓慢地走向社办。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阿昆社长的大嗓门。我咬咬唇,迟疑着不知要不要进门。
除了荆学长,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我原要转身离开,却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停下脚步——
「小梢今天比较晚耶。」阿昆闲聊似的说。
「嗯。」荆学长的声音混在钢琴声中,显得有些不置可否。
「她不是几乎每个礼拜六都会来的吗?」阿昆继续说道。
琴声一停。
「阿昆,你是不是对小梢有意思?」他的声音添了些兴味。
「我才没有,小梢喜欢的是你。」阿昆闷道。
天!我脸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意有这么地昭然若揭。
「我知道。」
他知道?
「那你呢?对小梢有没有意思?」
「哈!」学长笑了一声。
「*哈*是代表?」阿昆紧追不舍。
「小梢只是我的学妹啦,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琴声又响起。
「说得也是。」阿昆喃喃:「你喜欢那种长发飘逸、身材又火辣的,小梢跟你喜欢的型刚好相反。」
「其实外表倒是其次。」他随口道:「小梢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跟她出门像带小弟弟出门似的。」
「你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吗?」阿昆小声道。
「各花入各眼啦。」他像有些懒得回答。「小梢如果多点女孩子味儿,如果少缠着我些,说不定我会考虑……」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没想到我不管到哪儿都是个麻烦,我原以为学长喜欢我的,就算不是像喜欢一个女孩子,但至少是像喜欢一个妹妹、像喜欢一个朋友似的……
原来他对我说的一切、原来他亲切的笑容都只是应付吗?只是在应付一个死缠着他的烦人学妹?
无力地蹲在墙角,我将睑埋进膝里。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所有我曾以为的真实,如今证实全是虚假。情感是什么?爱情是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吗?
环着自己,我缩在角落里,天空又飘起雨,雨丝细细的,落在人身上却冻得吓人;更往角落里缩,我茫茫然不知自己该到哪里去,又有哪里可以去……
除了自己外,我还剩下什么呢?
我想不出。
第八章
「我准备好了。」
午餐时分,坐在公司附近的餐馆里,我一面切着面前的鸡肉,一面语气淡漠地说。
「准备什么?」珊儿坐在我对面,嘴里啃着苹果,眼询问地朝我一挑。
「准备好跟荆子衡分手。」将冷鸡肉放进口,我垂着睫道。
「咳!」险险被喉里的食物噎死,珊儿槌了自己胸膛半晌后,才哑着声音道:「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
「跟荆子衡分手。」我很有耐性地接。
「为什么?」惊讶得嘴都开了。珊儿眨眨眼,将方才还四处飘散的心神捉回:「你们最近不是处得好好的吗?」她专心的眉郁成结。「我还以为——」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腻了。」我的眼专注于白色餐盘上的玫瑰花绘。「就跟从前那几段感情一样嘛,你知道的——」我无谓地耸肩。「我总是喜新厌旧。」
「但我以为荆子衡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他不也是个男人?」我机械性地切割盘上横躺的蔬菜。「况且我们不是打过赌了吗?芃秀也差不多要回国了吧?就跟你当初说的一样——」我毫无笑意地扬扬唇:「我可不想跟他玩一辈子。」
「但……这……你……他……」珊儿似乎无法决定该说些什么,结巴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像抓住了什么似的道:「荆学长已经爱上你了吗?」
我的唇微带讽意。「我不想去管他的感觉,总之,我不想玩了,就这么简单。」
她看着我,像要说服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她像放弃似的说:「你要怎么跟他分手?他可不是那种一句不想玩了就可以打发了的男人。」
「我会让他主动开口。」我微笑,笑里冷冷淡淡。「我或许并不是那么擅长当一个让男人喜欢的女人,但做一个让男人讨厌的女人,还难不倒我。我会让他主动离开我——」握着刀叉的手终究克制不住地一紧,我心愈痛声音却愈显平静。「留着他,只是愈增烦腻罢了。」
我不要他在我身边了,我不要喜欢一个人、不要爱一个人,如果情感注定是会逝去的,那么与其等待,我宁愿亲手斩断。
我再不想做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再也不想了……
※※※※※※※
那夜,我窝在客厅看着荆子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突如其来地就开了口。
「衡美是不是快倒了?」
「嗯?」他轻松自如地将锅里的菜盛进盘里,侧头看被角落阴影拢住的我一眼后,心情愉快地回:「没啊,据我所知衡美还活得不错,再撑个五年应该没问题。怎会这么问?」双手忙着料理砧板上的鱼,他闲聊似的问。
「否则你一个堂堂公司地下负责人,怎会落到天天待在我家当男佣?」我轻轻刺了一句。
「我说过我只是打杂苦工嘛。」他嘴角含笑。「老板放打杂苦工假,我就转到你家打杂喽,毕竟这儿的女主人跟咱公司那个大胡子比起来,可是迷人多了。」
「很少见到男人不事生产还能这么高兴的。」我冷冷地评论。
他动作一停,看向我的眼神带了点探究的意味。
「你……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怪东西?」不待我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别在外面随便捡东西吃呀,吃坏肚子在其次,连心情都搞坏了才麻烦。」
他停了一会儿,像在等我的反应,久等不至后,他的神情就显得若所有思起来。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忙着手上的杂事。
直到晚饭都上了桌,他才看看我,眼带询问。
我懒懒地起身,踱到桌边坐下。
我们在餐桌上是第一次气氛这么糟,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里的菜肴,就算放进嘴里,也是一副食之无味的神情。
「好难吃……」见到他一直没反应,我故意喃喃。
「是吗?」他双手环胸,背往后一靠,隐在镜片后的眼显得莫测高深。我辨不出他心意。
「难吃到了极点。」我蓄意让声音平平板板。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那不错,就算是难吃总也是第一难吃的。」
我眉一皱,横他一眼。
「不吃了。」将筷子往桌上一掷,我走进房间,背对着门,开了电视。
连续剧里的对白高亢而空洞地响着,我视而不见地望着萤光幕,其实全身的细胞都在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听到他走进房里的脚步声,我握着遥控器的手往音量上使力一压,一时尖锐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