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上路吧。”不是刚刚那名狱卒,换了一个,这一个比较凶。
杜飞烟身上手镣脚镣层层枷锁,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她颓然地跟在狱卒后边,蹒跚步上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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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相亲,死亦何憾?”除了段樵之外,江湖上另三大“贼寇”莫不为这句话感动得无以复加。特别是狄云,他一生纵情“花海”,只知“人生得意须尽欢”,几时遇上过此等至性至情的女人?
两天前,段樵飞鸽传书,同他的三名好友求救,邀他们至段家庄共商计谋,以救回他的妻子。狄云、孟龙、易寒收到消息后便火速赶来。
“你花了五十两买通狱卒,蒙混进去见她,就换回了这两句话?”孟龙问。
“这两句话一千两都买不到啊!”易寒拍着段樵的臂膀,很替他高兴娶得良妻美眷。
传说中,那是一段久远的故事。话说武参军的爱妾容貌纤丽,妙擅诗歌;然武生粗悍,虽得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于是与邻居的一名公子赵象歌咏寄情,彼此渐生情意。夫婿得知后勃然大怒,将她缚放大柱,鞭楚血流,她仍不发一语,亦不认错求饶,但云: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从此香消玉殒!
杜飞烟低柔的语调,一字一字刺进段樵铁铮铮的胸膛。
比起他的义薄云天,她的痴心决绝、大胆而诚挚的告白,更显难能可贵,也更教人惊心动魄。
但凭这两句话,他就值得为她赴汤蹈火。
“什么时辰了?”狄云问。
“巳时正。”
知府衙门择定午时一刻,将杜飞烟斩首示众。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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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到了,段樵及三位拜把兄弟在往刑场必经之地,布下了八卦迷魂阵,令押解杜飞烟的官差们,走来绕丢,硬是出不了树林子。
易寒等人,其实并非十恶不赦的贼子,之所以被谑称为“四大贼寇”,全系江湖中人的玩笑话。谁教他们喜欢劫富济贫,劫就是贼嘛!
他们于武林中各据一隅,平素潜心习武,一点娱乐也没有,今儿见朋友有难,自是当仁不让、义不容辞。习武的冀望开戒,修道的等待斗法,均是相同的心理。
准备妥当,撤掉八卦阵,让官差继绩上路。他们要在刑场上劫囚,以昭告天下──杀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有什么错?
杜飞烟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天地不仁,才会视人民为刍狗!
午时到了,刑场外挤满围观的人潮,尽管万头钻洞,却也出奇的寂静。
段樵昂然坐于马背上,神鞭在握,斗蓬随风剧烈鼓动。他露出的半条胳臂尽是刺青。是日酒醒,他以银针一下一下往皮肤上戳,血水渗出,痛楚与血脉、神魂相结合,成就一幅黑画,为了记取教训。今日如果救不回杜飞烟,这条手臂便是他深情挚爱的铁证!
“带人犯!”
杜飞烟步履颠踬,目光焦灼地往人群中梭巡。她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
知府迅速画下执行令,掷于地面──天色陡地变黑,狂风急雨,像一具五内翻腾的冤魂,倾盆袭向刑场,淋湿了众人。
“是时候了。”狄云侧过脸,望着一身素黑长袍,脸上泛着肃杀阴郁和骇人气势的段樵。
趁着围观人潮纷纷走避之际,他坚若盘石般的身影,倏地策马神驰,闯入刑场。
四下一阵惊嚷,接着大声鼓噪。
杜飞烟朝马蹄声处望丢,一见是心上人来了,霎时精神一震,跃身而起,踢掉刽子手里的大刀,击退看守的官差。
嗯,我武功也不赖嘛!
“飞烟,上马!”段樵犹似疾风接过,长臂一件,已将她揽入怀中。
倚进他的臂弯里,杜飞烟感到无比安心。这就是她日夜盼望的安全港湾,她心爱的夫君呵!
段樵一手搂住她,一手紧握缰绳,冲锋陷阵,越过重重人墙,终于到达北郊山林,摆脱掉大批官兵的追击。
怀中的人儿,悄悄探出两翦明媚的双瞳,仰望着他。“害你担心了。”
“傻瓜。”他无限爱怜的说。
“我何止傻,我还太过主动,又没智能,小腿也太粗……”她嗔道。
“爱记恨的小女人。”他疼惜地紧拥着她,就差没将她嵌进胸口里去。
“你呢?你才是木头郎!”杜飞烟伸手拂掠他凌乱的发丝,骇然发现,他的两鬓,不知何时竟灰白杂陈,华发陡生。
“怎么了?”意识到她突然僵硬的身子,段樵慌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唉!看我,真粗心。”语毕,由靴底抽出一柄鱼肠剑,将她手上脚上的桎梏一一砍断。
“段郎,”杜飞烟环着他的腰,嗓音哽咽地,“我……闯了大祸,连累你同遭池鱼之殃。你该撇下我不管的。”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段樵把她的话,还赠给她。“我要你陪我天长地久,为我生儿育女。”
“我愿意。”杜飞烟激动地抱紧他,热烈地吻吮他的唇,缠绵而悱恻……
“你们两个帮帮忙好吗?”狄云和易寒他们也已先后赶到,“后头尚有数千名追兵,麻烦你们先忍一忍,别害我们功败垂成行不行?”
“咦?你们怎么也来了?”杜飞烟害羞地低眉垂首。
“救你啰!”狄云最喳呼,每次都爱抢话,“你不晓得,为了你,我们老三茶不思饭不想,镇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
“太夸张了,他只不过泪似雨下,如丧考妣而已。”孟龙也加入调侃行列。
“好了好了。”易寒毕竟年岁较大,行事也较沉稳内敛些。开玩笑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逃命要紧。“咱们兵分三路,越过蓟县,到达汾阳后,再齐聚‘樵烟山庄’庆功。记住,出了树林立即乔装改扮,千万则露出蛛丝马迹。”
“晓得。”交代完毕,众人立刻掉转马头,各自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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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不休,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总算在一个日暮时分到达畅情崖下。再走两哩路,便是蓟县,那儿是皮革集散地,商旅往来热络,应该有许多店家可以投宿。
段樵易容成一名七旬老翁,脸上贴满虬髯,背微驼,手执拐杖,边走还边咳嗽。
杜飞烟则身穿一袭蓝袍,头戴皂色仆帽,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她原是女红妆。
这对“祖孙”,入城门以前,即将马儿打发入山林中,自行觅食去。
城里好热闹,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杜飞烟被关了三天,像与世隔绝了三年,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段樵纵容地出着她直玩到掌灯时分,才投宿一家名为“悦宾”的酒楼休息。
“客倌需要几个房间?”掌柜问。
“一个。”杜飞烟抢先道:“我爷爷病了,需要我就近照顾。”
掌柜的收下她给的一锭五两银,带他们到楼上雅房安歇,并整治了一桌酒菜送了过去。
“哇,好棒,都是我爱吃的耶!”她像一匹饿马,风卷残云。
段樵没动筷子,只是凝视着她。烛光熏红了她的粉颊,朦胧的光线掩映着她美丽无瑕的容颜。多么攫人的脸庞!
杜飞烟并不知道自己舔舐唇瓣的样子,有多么媚惑人心。吃得尽兴,她索性脱掉长袍,只余一件薄衫,隐隐约约露出婀娜的曲线。
“当心吃大多,肠胃消受不了。”他拎起袖子,体贴地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渍,擦着擦着,忍不住印上自己的唇……
思念是一种酷刑般的折磨。段樵要得又凶又狠。“你不饿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呀!杜飞烟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