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要太计较穆天魁那双邪媚淫浊的眼,其实,他的样貌还算得上是英俊潇洒。
在壮仆的搀扶下,他刻意表现出翩翩风采。
瞧他那副假惺惺的德行,杜飞烟恨不得再补送一掌,让他直接躺在地上当死人。
不等杜万里回话,穆天魁已抢着答道:“见我当然有重要事情啰!杜妹妹,怎么你今儿特别俊俏妩媚?”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白晢得像女人的手──“做啥?”他的魔掌在勾上她的下巴之前,杜飞烟已猛地踹起两个回旋踢,不仅打掉他的右手,更便他整个人原地转了一圈,踉跄地跌退了四、五步,幸好两名壮仆适时扶住他,才没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大胆臭丫头!”穆府管家狐假虎威地大喝:“来人,抓住她!”交代完才在头昏脑胀的穆天魁耳边道:“二公子,这杜家丫头刁蛮泼辣,咱们且先拿下她,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谅杜万里也不敢多说废话。”
穆天魁抚着疼痛的手肘,脸色变得猥琐狞邪,他挥开仆从,对着好不容易才让仆佣们制伏的社飞烟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妇,也不掂掂自己是什么身分,胆敢对本少爷无礼?原本念你尚有几分姿色,心想姑且收你当个小妾,谁知你‘歹花’入不了‘名门’,只合着给本少爷玩玩。哈……哇呜!”乐极生悲的凄厉吼声霎时响彻九霄。
眼下便见着原本意气风发的穆天魁,双手紧捂着胯下,滚在大街上痛呼惨嚎,有如被宰的猪只。
双手被擒的社飞烟,尚有两条活动自如的修长玉腿,她相准他的胯下狠狠一脚踢过去,直可惜没当场踹昏他!
她十分自责地叹了一口气。
“烟儿,你这是做什么?”杜万里吓死了,忙为她的粗鲁、野蛮、没家教,向穆天魁赔不是。
“这叫正当防卫,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什么父亲嘛!胳臂只曾往外弯,真是家门不幸。
杜飞烟绽出快意的嫣容,笑问:“怎样?穆天魁,好玩吗?你可是本姑娘第一个‘伺候’的色鬼,你该感动得涕泪纵横才是。”
“你……你……”穆天魁狠喘几口气之后才有办法开口,他气若游丝的指着她道:“给我掌嘴!”
“是!”穆家的贴身家仆即刻就要冲上去。
“等等、等等!”杜万里见苗头不对,仓卒地上前拦住,“求穆二少爷看在我的薄面,原谅小女年幼无知……”
“连他一起打!”穆天魁一股怒气扫向杜万里,正好拿他当出气筒。
可恶!瞧姓杜的养的是什么女儿?竟敢踢老子的命根子!
“穆天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杜飞烟绝不轻饶你。”她阴寒冷冽的语气和眼神,令穆天魁不自觉地出心中袭上一股凉意。他虽好色但更怕死,为了一个女人丧命,岂不太冤枉了?
管家见状,又来咬穆天魁的耳朵了。
“少爷,别怕,咱们有权有势,她奈何不了您的。倒是您堂堂一个总督府的阔少,被女人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实在有失颜面。”
“乱讲!谁说我被她唬住了?”他刚刚下令叫仆从们做什么来着?怎么一闪神就忘了。唉!算了,先把人捉回去再说。
这群狼爪鹰犬当真在市井人潮中,公然拖着一名出麈美女朝总督府方向行去。
“爹、爹!”别人碍于穆府的权势不敢插手过问也就罢了,她爹竟也跟着袖手旁观,这是什么意思吗?
※ ※ ※
打福田押一批镖银至杭州,拿到豊厚的酬劳之后,已近黄昏时刻。段樵摘下宽边斗笠翻身下马,放任坐骑饮水吃草,自己徐步踱至流涧边,掬起清水解渴。
洗净了面上的尘土,他扬袖拭去水渍,目光梭巡到蓊郁山林。他这人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呼朋引伴,也不作兴结伙寻欢取乐。
尽管他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早已挣出个万儿,许多人劝他干脆自立门户,成立镖局,不但赚的钱多,势力也会更庞大。可他豪放豁达的个性,不喜管束别人,也讨厌沾染一身的铜臭。
他宁可偶尔接个案子,吃穿不愁即可,其余的时间便遨游四海,逍遥自得;若是闲得发慌,就逮几个恶棍,大加修理一番以消磨时光。
千万则以为他这种得过且过的度日方式很颓废,事实上,他在城北郊外拥有一片不算小的产业,只是生性漂泊的他,一年难得回家几趟而已。
斜背在肩上的包袱,除了换洗的衣物,最为沉重的就是刚才领到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朝代,一百五十两已经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财产,足够寻常人家三、四年的开销了。
但段樵这人,除了功夫了得之外,花钱的本颔也颇令人叹为观止。这并非指他爱花天酒地,乐当火山孝子,而是指他心软手松,常常不知不觉就被远亲近邻五十、六十的借个精光。
十五岁那年,他娘首次发现他天赋异禀的散财功力,特地到庙口请了一位铁口直断的相士帮他改名解厄。头发霜白的算命仙一共题了四个荣显富贵的名字,让他娘挑一个,几经琢磨,她才帮他拣了个“妻贤子孝”的好名字──段添丁。
段樵一看,立即悍然拒绝。开玩笑,那样的浑名,教他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而那可恶的老相士居然还说他有财无库,左手进来右手出,二六若无姻缘,须得光棍一辈子。
而再过三天,他就满二十六岁了,这么短的时间到哪儿娶老婆?哼!等到了第四天,他便利用这笔钱随便去真个女人,届时看那糟老头怎么自圆其说。
想到这段陈年往事,他一股气提上来,久久咽不下去。
远处天边,火红的夕阳,缓缓沉入湖底。余晖璀璨,令四野显得美好苍茫。
忽听得尖拔嘶吼,继之一阵喧嚣笑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瞧瞧。
围了一大群人的中央,有名美丽女子披头散发地被数名大汉强拖着走。
“快点,天要黑了。你们没吃饭哪,连个女人都拉不动?”穆府管家愤怒地吆喝着。
遭绑架的,正是杭州奇女子杜飞烟,只见她玉容惨淡,几乎昏厥,只凭一股无法摧毁的毅力让自己挺身和这些豺狼虎豹对抗。她的衣衫因拉拉扯扯已破裂狼狈,乌亮整齐的秀发亦已散覆前额。
“你们两个拎住她的脚,将她扛着走。”四个大男人不信抬不起一名娇弱女子。
“不要,住手!”杜飞烟双拳难敌四手,整个人被高高架起,但旋即又遭重重捧落。
惨叫声取代预料了暴发出的恶言责骂,原本厮缠她的打手,一个个滚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的,满面惊恐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爷爷的!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家二少爷的闲事?”穆府管家一面说一面很没出息地朝后退。
“本少爷是段樵。”只见他一人一马,昂首阔步地出由逐渐开序幕的暗夜中走了出来。他英挺的身量,鸷猛的眼神,令在场众人蓦地胸口一窒,呼吸微促。
穆天魁见他藏青布衣,风麈仆仆,肩后行囊沉甸甸的,料想应是个路过的外地人,难怪不知道他的恶名。
虽说他刀裁奇冷的五官,看上去似乎很不好欺负,但他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不成?
“你们谁听过段樵这号人物?”
穆天魁养的这批打手,镇日只会狐假虎威,鱼肉乡民,除了狗仗人势,他们哪会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