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不闪不躲,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衣服染红了,一晕一晕地化开来,如一朵奇诡的妖花……她慌忙搁下小刀,拿手帕捣住他的伤口。
“为什么带着刀?”他抓住他的手贴在伤口上,不让她走。
“我一向带着刀,坏人那么多……”这件防身“武器”她一直放在皮包的暗袋里,以防万一遇上色胆包天的家伙,像今天这样,她方能用以自卫。
“在你眼里,我是坏人?”他将她素白的手指含进嘴里,细细啃咬着,两眼仍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废话!这还需要问吗?
殷虹白他一眼,急着把手抢回来,怎奈他非但不依,还趁机将她揽进臂弯里,抱得死紧。
“我真该一刀杀了你。”都怪自己大没出息,见到血就头昏眼花,方寸大乱。
对他的恐吓,他恍若未闻,执意沉迷在他的软玉温香里,饥渴索求。
“住手住手!”殷虹察觉事态严重,慌张地推挤捶打他。“我跟你道歉,赔不是!开印的喜帖以及喜饼、结婚照的实用,我统统加倍还给你。只求你,放了我。”她低头在包包里掏出一枚亮晃晃的戒指,充满歉意的塞进他手中。“饶了我吧?”
姜野没收下戒指,反而将它套上她的右手无名指。“妥善保存着,胆敢弄丢了,我会要你的命。”
“你真打定主意跟我耗上了?”他是她“出道”以来,遇见过最难缠的一个,简直烦死人。
姜野莫测高深地漠然一笑。“正有此意。”
“可是我又不爱你。”除了孟磊,她想,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为了赎罪,从八年前,她就默默地扛起这块无形的贞节牌坊。她很清楚,除非咽下最后一口气,否则“它”将永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你也懂得什么叫爱?”姜野嘲讽的眼神充满挑衅的意味。“告诉我,你曾经爱过谁?”
“那是我私人的事,你无权过问。”殷虹眼前一黯。像只斗败的公鸡,往昔堆积的沮丧和悔恨此刻排山倒海涌来,她委实不明白怎会沦落至此。“坦白告诉你,即使我们勉强结婚,也仅能做一时貌合神离的夫妻。相信这不会是你要的。”
“无所谓,如果真的处不来,到时候再离婚就好了。这种分分合合的本事你应该最在行了。”
殷虹心知今天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求不要伤得太严重就阿弥陀佛了。
她紧紧咬住下唇,用坚强的笑容掩饰满腹的委屈。她难过地把视线瞟向窗外低矮的墙面。
第一次进到汽车旅馆内,才知道为什么发生在此地的通常不是恋情而是激情,仓卒来去,短暂得来不及留下美好或不美好的回忆,一切便结束了。
再回眸,望定眼前虽仅咫尺却仿似天涯的他,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如果我不是坐在你车上的话,真想诅咒你把车子开到海里去。”今天的局面,尽管泰半来自她咎由自取,然而他的死缠烂打也同样不可原谅。
“不错的提议。你有陪我殉情的勇气?”尽情挑逗讪笑的嘴脸,突然变得阴郁而严肃,冷冽的眸光几乎要穿透殷虹的背脊。
“理由呢?一对金钱交易的男女共同去寻死,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殷虹用力企图把戒指拔出来,却徒然把手指头弄得又红又痛。算了,回去再想办法吧!“我不懂你,其实你并不爱我对不对?”
“谁规定非得相爱的人才可以结婚?”他邪恶地扬起浓眉,不怀好意地接近他的眼脸。“看着你慌乱痛苦的样子,让我产生无比的快感,这就是我娶你的主要原因。”
“变态!”殷虹恨不得撕烂他的脸。可惜双手被他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你是来为孟磊报仇的?他告诉了你什么?带我去见他,让我们当面吧话说清楚。”
“他不想见你,你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殷虹心中一动,疼得她缓不过气来。他终究还恨着她。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像细胞分裂一样,迅速扩张至四肢百骸,使她苦不堪言,宛似有人用力捏住她的喉咙,逼她坠入无底深渊。
“我不相信这是他真正的意思。”这个叫姜野的臭男人,一副包藏祸心的坏模样,怎值得信赖?
“我甚至不确定他还活着。”不只她,连医院的医护人员都认定他仅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上帝从来不曾眷顾他们,她不相信这次祂会大发慈悲。
“你是谁?他的朋友?亲戚?还是不小心捡到他的日记或笔记本的登徒子?总之,除非让我亲眼见到他,否则你的话我一概不予采信。”
“他如果真的死了,你会难过吗?”他突兀地问。
“不会。”事实上她希望死的人是她,命运一再对她开着残酷的玩笑,令她了无生趣。然,既然死不了,她就必须坚强的活着,既然活着就得找个理由撑持下去。恨,未尝不是个好方法,虽然苦了点。
孟磊不会知道她笑里的忧伤,也不需要知道。她从不把心底的苦告诉他。在他们相知相爱的那段灿烂的日子里,洋溢的永远只有欢笑和惊叹,她把美丽和青春献给他,却把悲伤留给自己。
姜野瞪大眼睛逼视着殷虹,深遂焦灼的黑瞳中冷冷燃烧着忿恨!冷血无情的女“你眼里难道就只认得钱?”青筋暴现的手掌条然捏住他的下巴。“可知道他为了你差点就没命了?”
他为何如此激动?即使孟磊和他真是八拜之交的好朋友,他也不必反应这么激烈吧!殷虹盯着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除了陌生仍是陌生。
“只能怪他太傻,我不值得他那样。”
“你的确不值得任何人为你付出真情。”他剑拔弩张,愤怒得没啥道理。
殷虹凄惋一笑。“既然认清我的真面目,还不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恰恰相反。我准备缠住你一辈子,仔细欣赏你痛不欲生的惨状。”终归一句话,倘压根没打算放过她!殷虹给弄胡涂了。他看似和孟磊情逾手足,甚至想替他讨回公道替他报仇,却又处心积虑非娶到她不肯善罢甘休。
“报复我的方法很多,你不必非要娶我呀!”她脑筋也开始浑沌了,居然说出这么没大脑的话。
“例如呢?”
“一刀杀了我。”她把小刀递给他,慨然闭上双眼。
和死亡相比,金钱、名利算什么?年少时,神采飞扬的她,几经数次的生离死别之后,才恍然明白人世的灰暗冷绝。她没自杀的勇气,又无力夺回家业,活着其实比死了还痛苦。
姜野愿意“成全”,是再好不过了。也许临死之前,她应该去看孟磊最后一面。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
但,见了面又如何?能跟他说什么呢?
欸!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嘿!姜野到底还要不要杀她呀?
陡地睁开眼睛,迎见的是一双含情深浓的眼,令她吓一大跳。他中邪了吗?这样看她。
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来,拂过他的身子,激起一阵凉意……哎!大色鬼,居然把他的衣扣全解开了。
“你——”难不成他想——谁来救我!
“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他按下椅背的调整手把,身体象一床暖被覆在她身上,随着音乐的旋律,贪婪地吸吮着每一口掺揉她幽香气息的空气。
头一遭,但想像中已经不知发生过几次了。多年前,从少男时期就横遭压抑的欲念,条忽之间,就像等待了百千万年终于爆出炽烈山石浆的火山,无可抵御的能源在瞬间汹涌释放,化成一片得以滋养心田深处一切荒芜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