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也不太在乎,哭累了就发呆,发呆完了就哭,待得筋疲力尽时,竟尔昏昏沉沈的睡去……姜野不了解她没关系,孟磊了解她就行了。可,他假使能够了解,又怎会用那样激烈的方式来向世人昭告?来惩罚她?欸!生亦何欢?命运对于殷虹这一生的摆布真是一场居心可测的恶作剧。
黎明的晨光自窗缝泻入成束成束的银粉,企图骚扰床上宿寐的人儿。
殷虹揉揉惺松的眼,赫然发觉她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哪里呀?”没有人提供她答案。除了檐梁下清脆悦耳的鸟鸣,房里房外全都静悄悄的。
她试着移动脚步,到窗台张望——哇!好美的庭院,奼紫嫣红,落英缤纷,美得好不真实,像传说中的天堂。莫非……欸!头痛欲裂,到了天堂的人是不应该还患头疼的,可见她还没死。
我的菸呢?
多年来她已经习惯拿菸当早餐,用吞云吐雾取代并掩饰心中的不安。
床头柜上只放着一束浅白的玫瑰花,飘散着薄薄的香气,却不见她昨儿拎着出门的皮包,如此一来,她连叫部计程车回家都不可能了。
怎么会这样呢?昨晚她明明窝在草堆里,清楚听到姜野离去的声音,然后……就啥都不记得了。会不会是遇上了坏人?
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衫,只是绉了点,仍整整齐齐地穿着。不是劫色,那是劫财喽?可,她皮包里拢总才千把块,劫这点钱,除非那人是白痴。
放弃胡乱猜测吧!必须做点有建设性的事,才能消除这个迷雾。好极了,橱柜内有瓶酒,正是醒脑提神的最佳“饮料”。
孟磊出了车祸之后,她消沉了好久。每每沿着记忆的河流追溯源头,就无可避免地得忍耐许多椎心刺骨、绝难冲破的黑暗漩涡。与其让自己在悔恨的路上颠簸,不如把所有的神经及知觉统统麻痹掉。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古人都这么说了,怎能怪她?何况,对人生绝望的人,本来就有资格颓废的。
殷虹自认理由充足,也顾不得姥姥镇日好言相劝,蓄意且带着自虐的心情,经常灌得烂醉。
她在慢性自杀,可惜谁也拦不了她。
奇怪,房里有酒却找不到酒杯,摆着好看的吗?没辙啦!只好……横竖左右没人;她转念一想,直接韦超酒瓶,住嘴里倒另一只手比她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走那瓶顶级xo。
她猛地抬起头,是他。她早该想到,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她。
“想用酒精减少你的罪恶感?”姜野一见面就没好话,那双灼灼的眼眸尤其不怀好意。
殷虹瞟他一眼,懒懒地歪回床上去,她不是怕他,足还不够精力可以陪他唇枪舌剑,在她头痛未除之前,“干么送我到这儿来?”人家在草丛里窝得好好的,谁要你狗拿耗子管闲事!她心知感激道谢的话根本不必,他不会是因为同情心大发才改变主意,送她回来的。
“没有理由。即使对小猫、野狗我也会这么做的。”姜野把酒放回橱子里,转身盯着她的脸。“在我们结婚之前,你必须把菸、酒全部戒掉。”
吓!他几时知道她会抽菸的?真笨!他不是拿走了她的皮包吗?凭他超烂的品格,百分之百会趁她昏睡之际,仔细翻搜一遍,那包才抽掉几根的凉菸,当然就无所遁形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讲好取消婚约了。”殷虹精神萎靡不振,打了个呵欠,睡意马上占据她所有的知觉。她原不属于朗朗乾坤,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不停才是她的朝阳。
她早已习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这些天,生活步调都被他给弄乱掉了。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姜野从右首矮几的下方取出她的手提包掷还给殷虹。命令道!“起来梳理整齐,我派人送你回去。”
“让我再睡一下。”她真的好累好累。
“不行。”他残忍地强将她自被褥里拉了出来。“施舍你住一宿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别得寸进尺。”
狠心短命的鲁男子!殷虹边无声咒骂。边无可奈何地披上外套,拿着皮包,快步走出她的“鬼”屋子。
一跨出庭院她就愣住了。这楼宇不在市内,不在知名的郊区,正巧盖在那斜坡上,只须徒步走不到几公尺,便是孟磊跌落的山谷,他为什么哪儿不好去,偏巧把房子盖在这个地方?
漫天疑云压得她喘不过气,想驻足回头向姜野问个明白,只怕他那张老K脸,难看得教人退避三舍,但要是不问个明白,她真的会好奇死掉。
“殷小姐,这边请,”许是姜野的司机吧,三十开外,长相斯斯文文,态度温文有礼。“抱歉,没想到你那么快就下来,”
“无所谓,是你要送我回家吗?”
“是的,待会儿。”“斯文先生”将她带往车库,却不请她上车,反而将她引领到地下室的通通。“殷小姐若不反对,我家太太希望能和你见一面。”
“太太?”谁的太太?
“是的,就是我家少爷的二妈,”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地下室,置身在另一座庭院的后方。殷虹注意到右手边有一扇朝内张扬开来的大门,里头展现的是花木扶疏的深院,唯一的小院铺着浮雕的石板,走进去才知道两旁盛开的花木下全衬以南京雨花台石。足见这位“二妈”手笔之大,“你家少爷是二妈生的?”不然为什么“大妈”不肯见她?
“不,我家少爷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八年前。”
“喔!”怪了,她似乎对“八”这个数字特别敏感,乍闻之下,竟凛然一惊,真是活见鬼了。
行至玄关处,门里走出一名女子,示意她换上便鞋,好随她入内。
“你就是那个叫殷虹的女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她微微一愕。
女子继续肆无忌惮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女子留着一头非常好看的俏丽短发,超短的网球褶被顽皮的风掀起又掀落,露出两只修长匀称的美腿,“漂亮是漂亮,”她摇摇头,压扁嗓子问!“怎么无精打采?你磕药啦?”
开玩笑!“当然没有,我只是睡眠不足而已。”殷虹很后悔没一口回绝掉这场偷偷摸摸的会面,像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无意履行婚约,实在也没必要来见这位“二妈”,简直自讨没趣嘛!“小姐,太太等着见她呢!”斯文先生忙拉开“大嘴巴小姐”,要她不要横生枝节。
“知道啦!人家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嘛!”白了斯文先生一眼,竟反手拉着殷虹往屋里去。一面看起来很好心的叮咛她:“等一下你见了人就笑,嘴巴甜一点,包准可以全身而退,而且……”
殷虹犹自一头雾水,已被眼前挤坐在客厅内的十几、二十日人震惊得傻了眼。
“这是大伯、二伯、伯母、姑姑、姑丈、二叔、大婶……他们都是连夜赶来,专程为了看你一眼。”大嘴巴小姐唠唠叨叨介绍大半天,才把她推到里座一位贵夫人面前。“偌,你未来的婆婆。”
殷虹倒抽一口冷气,尴尬地颔首微笑。
“很抱歉,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昨晚我……“不必解释。”二妈戴着金丝边的老花眼镜,不算厚的镜片却远远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她不喜欢她。殷虹凭借女人的第六感,清楚感受到她的敌意。很可以理解的,换作是她,照样也不会喜欢一个委靡颓废的女人当自己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