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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是他又忘了。记下上头的电话号码,她想赵赋文几天没回来,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帮他打了电话给对方。那边是留言答录机,透过听筒传来的声音似曾相识:“喂!是我,等你一整天不见,到远东超市买点东西,八点左右会回来。等我喔!Bye!”爹声爹气的,像在对男朋友撒娇一样。

  玫珍重新再拨一次,这回,她听出来了,是邱秀娟的声音。

  没想到会是她,前年她离婚时,到家里来住了两个多月,玫珍还曾经因为赵赋文态度过于冷淡,责备他不念旧情,没有同学爱。而今,他们却……她居然成为他外遇的对象?!纵使早知他另外有了女人,玫珍仍感到有些难过,有些震惊。她不断提醒自己!你,没有权利发火,更没有权利嫉妒。

  是她欠赵赋文的。这个声音在她进入赵家后,便逐次强烈地盘据心头。生下女儿采采直至今日,她的人生债务非但没有减轻,甚且越来越沉重。她惊觉,她不但亏欠赵赋文,更是对不起孩子。温顺的她,起初只一厢情愿地当个无可挑剔的妻子,忘掉尊严,忘掉憧憬,忘掉往昔的点点滴滴,像蜡烛,默默点燃自己,照亮他们。

  但她表现得越柔顺越想还他,赵赋文就越痛苦越怕见到她。

  早几年,在青春的驱动下,肉体的滋味总让人难以抗拒,他念完专科,当了兵之后,也还曾经有过一段甜蜜恩爱的时光。后来,他不知怎么的,一碰触到她的身体就像触电一样,马上缩回手。好像孟磊的病况逐次好转,横互在他们之间的阴影却忽尔变大。即便他已离台赴美就医,他的魂魄依然充斥在他们的房里,搅扰他们。

  她不应该骗他孩子是孟磊的,她的生命是一步踩错步步皆错,终至回不了头。

  赵赋文隐忍着,不想将过错归咎于孩子,但无可否认地,他的日渐冷漠与采采有绝对的关系。那时,采采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正在南部念专科,放假回家,和玫珍久别胜新婚地滚在床上拥吻,突然发现一双晶灿的明眸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乍看之下,他以为看到的是孟磊,其实更像苏旭。他们两个都拥有深长黝黑的眼睛,只不过苏旭的微呈褐色。那美丽的小眼睛,令他打了个寒颤,冷得浑身发抖。

  从那时候开始,深深的罪恶感和疑惑笼罩他整个心头,他再也不碰采采,不逗她,也不理会她的哀求呼唤;渐渐的,他连玫珍也躲,借口睡不安稳与她分房而眠。到现在,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邱秀娟,她可能连震惊都不会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妻子身上得不到满足,寻花问柳究属难免。可,她还是会难过,为自己无力挽回的处境而悲哀。

  邱秀娟离过婚,也曾经有过别的男人,难道跟她在一起就不觉得不舒股?她左思右想,委实气不过,拨了通电话给秀娟的妈,问到她台北的地址,便迅速换了外出服,吩咐菲佣看好孩子,什么也没说就出门了。

  细雨轻溅。下了计程车,才发现雨势比地想像得远大,一阵冰凉拂过,脑子倒是清明冷静许多。

  不必在乎,早知如此的。她不停的提醒自己,要看淡这一切;然窒闷的胸口,好像有一粒滚烫的火药包覆其中,随时准备爆裂开来。她终于知晓,她其实在意得不得了。

  邱秀娟不会没事找赵赋文的。一定是她猜想的那样。

  玫珍立在公寓的对街,怔怔望向三楼阳台。许久,没任何动静,大概他没来,她未归。正打算离去时,骑楼外走来一对男女,愉快的交谈着,手牵着手玫珍下意识地把自己藏在柱子后面,只留两只眼睛盯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赵赋文提着一大蓝菜,笑着告诉邱秀娟他会作红烧狮子头、香酥虾、葱爆牛肉、醉鸡……真的吗?

  玫珍简直不相信她耳朵所听到的。在家里,他从来投进过厨房,洗过一个碗或一件衣服,她甚至忘了他是否开过瓦斯炉。

  “少臭盖了,有没本事做了才知道。”邱秀娟喜孜孜她笑得满面春风。她比一、两年前似乎年轻了许多。不知是离婚的缘故还是赵赋文的关系?

  “没问题,到时你只要别连舌头一起吞进去就好。”他信心满满,得意洋洋地,像个超高标准的新好男人。

  如此开心,如此愉悦,完全不像平日家中那个道貌岸然、永远板着面孔、声音因压抑而低沉的人夫人父。她条忽明白,这桩婚姻带给他多大的痛苦。

  他们没发现隐身对街的她,高高兴兴地转入公寓大门。玫珍怀着忐忑的心,离开那尴尬的境地,漫无目的地走入街头的人群之中。

  雨停了。她的心和她的身却处于一片狼藉。

  她该怎么办呢?

  离开他?成全他们?可孩子又怎么辩?她只有高中学历,又长期待在家里,一时半刻能去找什么工作来养活孩子和自己?她一直以为,赵赋文喜欢的是殷虹,几时换成邱秀娟?人的感情那么容易生变,轨无怪乎诺言的易碎了。

  她不能回娘家诉苦更遑论求助。以她母亲的脾气,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而已。

  翻开皮包,只有三张千元的钞票,和一张金融卡,里头约莫七、八万。

  大著肚子嫁入赵家,她父母虽然收了六十万聘礼,却吝于给她任何嫁妆。还好平常家用,赵赋文给的她多少捏聚一点,可也仍不足十万块。

  有这笔钱,她应该可以在外头住上一段时间。也许,顺便找个工作。是到了独立自主的时候了,她总不能一辈子依赖别人呀!在最彷徨无助的时刻,她想到了苏旭,那个害她赔掉人生中最灿烂的一段岁月的坏男人!记忆中那个凉爽的初秋,鲜明地奔赴她的眼前。苏旭患了重感冒,她好意前去探望,见他额头豆大的汗水淋漓,不禁心生怜悯,拿起手帕一一篇他拭去。谁知,他竟抓住她的手,要求她不要离去。

  她没有理由拒绝。打一开始,她就偷偷的喜欢着他,因为那份不舍的情怀,她还主动为他送情书给殷虹,虽然每回都心如刀割,却也博得他的友谊和信任。两人慢慢熟稔后,她更进一步为他复习功课,当狗头军师,提供把马子绝招。他愈是追不上殷虹。他们的肉体就愈亲密。

  不久,殷虹和孟磊双双坠入情网,苏旭大概也死了心,总算发现十步之内即有芳草,把那般少年才有的热情转移到她身上。从此啃食禁果,变成他俩百尝不厌的游戏。

  如果那年她没有怀孕,如果她没因此发现它是个多么懦弱的男人。说不定,他们仍会是一对恋人。

  第七章

  离开苏旭的“狗窝”后,孟磊四处打听仍不知殷虹的下落,于是他专程跑了一趟赵家,要向王玫珍问清楚,那天他们到底耍了什么阴谋,让殷虹愤而掉头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姥姥告诉他,殷虹临去纽约曼哈硕之前,确实由稣旭载着到赵家,人都来了,有什么理由临时改变初衷?其中最大的可能即是有人暗中搞鬼。

  他来得不巧,王玫珍不知何故离家出走。三天了,一个电话也没打回家来,急得赵家老小犹似热锅上的蚂蚁。

  赵赋文抓着他的手,现出难得一见的焦虑。老婆跑了,女儿发着高烧,母亲啥事也帮不上忙,只会到处诉苦说她有多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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