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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错飞身欲起,可,中了迷药的身子沉甸甸的,连移动脚步都困难重重。
“住手。”
“你是谁?”赵颖娟一跤跌坐地面,凶狠的目光骇然望着窗外。
“大哥,大哥!”钟子锡已闻声赶了过来。“这是……西疆七步迷魂散?”
正要闯进来的左清风一听见房里被放了迷魂散,赶紧把门窗统统打开。
“你怎么会有这种邪魔歪道的东西?”幸亏张错底子深厚,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心智已恢复十之八九。
“我,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臊红着脸,仓皇将衣衫扣弄整齐,赵颖娟又回复一贯的傲慢。
“装蒜!”张错怒气直冲脑门,迥身抽出长剑,指向她的咽喉,“说是不说?”
“我……我就是不,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她老羞成怒,竟哇啦哇啦哭得屋瓦都要掀开。
“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成全你。”张错翻剑高提,从上往下,刺目的蓝色光芒,不偏不倚,划中她的心房。
霎时,破裂的衣襟,飘出漫天飞扬的纸张……细看之下,方知那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纸,竟是银票……总共有万余两。
她哪来那么多钱。
除非——
“是你,原来是你……”张错宁愿是他眼花看错了。
“出卖”是两残酷的字眼,他再一次被出卖了。
“子锡,收拾一下,咱们立刻离开这儿。”
“等等,我也跟你们一道。”赵颖娟乞怜地挨向张错。“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方才她明明看见一名女子站在窗外,若不是她出手阴拦,刘寒曦早就是她刀下的亡魂了。
可,她人呢?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不要再惺惺作态!”左清风对她已经忍无可忍了。虚伪,造作,包藏祸心,什么女人嘛,坏。“说不定你早就到官府告发咱们,正等着颌大笔赏金呢。”
“没有,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有。这钱是……是西门雪给我的。”此番她的确没说谎。西门雪将官银都换成银票交给她,算是答射她的厚礼。
“总之,我们已说不过你。”张错弯身抱起寒曦,“你走吧,上哪儿都可以,就是别跟着咱们。”
寒曦忽尔蠕动身子,频频摇头。
“怎么,你不想走。”
自云中探出笑脸的月儿姑娘,蓦然撒下耀眼的银光,清清朗朗,却又朦朦胧,将寒曦原本惨白的小脸,映出一朵轻抹红晕的粉彩。
中剑之后,她从没如此光华灵筠,慑人魂魄过。
天,不会回光返照吧!
张错的心猛地一抽,疼得直不起腰杆来。
“好,你不愿意,咱们就不走。”
“大哥!”粗线条的左清风可看不出个端倪,“万一这娘们报了案,把官兵引到这儿来?”
“我都说过了,我没有,你聋了,听不懂吗。”
“只有你我是白痴加三级,”要不是看在赵颖仁的分上,早就二十六刀七十二洞,把她剁成肉酱,她嚣不嚣张。
赵颖娟没法子,蹲下一一拾起散落的银票,摺好,全数的递给张错。
“这下,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张错沉凝了一会儿,移至怀中的寒曦,良久才说:“我们留下,你走。”
“你赶我,”赵颖娟走至他面前,瞥了眼寒曦,可怜巴巴的,“为了个病痨鬼,你不惜恩将仇报赶我走,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吗?”
“妈的,罗里罗嗦,你烦不烦?”刚被吵醒的郭万里,一肚子气。粗掌拎起赵颖娟,硬拖上马背,“大哥,我出去就回来。”
“切记,不可鲁莽。”她大哥到底与他们是八拜之交。
“放心,杀她还担心脏了我的剑呢。”郭万里性子直,做事,也从不拐弯抹角。
他大哥要赵颖娟走,不管她答不答应,反正他绝不允许她留下来。
马蹄呼啸没入黎明前的蓝墨烟雾中,赵颖娟凄厉哀求,并没打动任何人的心,他们对她,可说是失望透了顶。
快到天明时,忽地大雨倾盆而下。
屋外雷电大作,声势震耳欲聋。
张错突觉怀中的寒曦身子一颤,螓首微偏,秀肩滑下。“是不是冷?”
“嗯。”低哼一声,寒曦缓缓闭上双眸,体温亦跟着一点一滴上升。
张错凛然大惊,“寒曦,回答我,你怎么了?”
钟表子锡趋前搭向她的脉搏,“糟,脉像全无。”
“天!”张错大叫一声,狂奔至廊外,没入滂沱大雨中。
雷声轰隆巨响,他脑海一片混沌,只知飞步疾走,脸上肌肤痉挛得十分可怖。
钟子锡没敢拦阻,他和左清风都很清楚他会去哪里,这节骨眼除了彤云寺万缘尼姑,怕是谁也救不了寒曦。
“我师父不在。”小女尼畏惧地望着面目狰狞的张错,瑟缩的身子躲在木门后,准有随时掩上门,防止他硬闯而入。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再说一遍?”他粗嗄的嗓门,发出破碎的声音,如鬼般冷凝骇人。
“是……是……真,真……的。”
小女尼话声末落,张错已粗鲁地踢开寺门,昂首跨入正殿。
明灭不定的烛火,影影幢幢,彷佛每一尊菩萨瞬间全动了起来。
张错像被掐了头的苍蝇,方寸大乱,百感交集,风急雨密中,他冲进寺后惮房,法堂,一一寻找,叫喊着:“万缘师太!”
风雨中迥荡着他的呐喊。彤云寺尼共一百二十名,全自寤寐中醒,静静地倾听他的嘶吼。
伤感和颓丧突袭心头,他从没如此无助软弱过。原来生离死别,风月情浓也可如此催人魂魄,令人如此不堪一击。
他曾经努力于无忧无悔,无爱无恨,但求江河扁舟。
但如今……
他抱着寒曦,怔忡枯坐殿前,从早晨到晌午,自晌午到黄昏。淡淡斜阳,照在他和寒曦身上,犹镀“一金粉,寥寥中有股邪的妖艳。”
万缘师太允应的四十九天,今夜是最后一天。
眼看寒曦是熬不过了。
张错抱着她,缚身再度步入寺内大殿,将她安放于菩萨座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说着:“皇天在上,我张错与刘寒曦今日结为夫妻,但愿生同裘,死同塚,若有违背诺言,人共愤。”深深俯着一拜,身抬头时,惊见跟前伫立着一名女尼。
此女尼五十开外,头包着一条灰色的长巾,身上一袭同色长袍,手中轻握拂尘,脸色很亲切,笑吟吟的盯着张错。
“她已经时日不多了,你还肯娶她,”声音低低柔柔,非常慈祥。
“在我心中,她早已是我的妻子,今日多此一举,只是为她正名,如此而已。”他炯然焦切的黑眸,大无畏地蹬着女尼,忖想:她不成便是万缘师太。
“空口无凭,你能立誓,保证尔后绝不食言。”女尼似在拭探什么。
“最牢的保证是用命做赌注,要师太大发慈悲,救她脱险,张某这条命……”张错抬头,深邃眼坚如磐。
万缘师太微微一笑,“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尼怎会取你的首级,但你方才说过,愿剃渡为尼,还算数。”
张错肯定的点点头。
“好。”
万缘打开一个木匣子,里头摆放各种针具,有金针,梅花针,还有火罐,盘子,镊子……等。
烛烧得火旺,她轻轻拉下寒曦的衣领,莫测高深地瞥了眼张错,“她伤及七筋八脉,需以大金刚掌力输入体内,为她接续,痊愈之后,恐怕……已认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