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来的无心差错,赔上了二十五条死不瞑目的人命!
这年头世道乱,民不聊生,聚众打劫也只是为了求一口饭生存下去,即使沦为山贼抢匪,他们也怕造孽太深,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因此,道上有条婚丧不抢的不成文规矩。
但是,新罗山上的山贼,根本没有抢不得的忌讳。对于所谓的轮回报应完全嗤之以鼻,只要能抢、值得抢,不论对象为何,一经他们看上全不放过,除了将财物洗劫一空织外,更是残忍地不留任何活口。
这批迎亲队伍,竟就这么踏上死亡之路,一去不回。
“老大,值钱的东西全都抬走了。”一个脸型瘦削、看起来獐头鼠目的矮个子,必恭必敬地向正站在花轿前方兀自沉思的头头报告。
“嗯。”身材粗壮骇人、浑身充满戾气的男人,摩挲着布满胡碴的下巴,心不在焉地应道。
“这娘们的陪嫁嫁妆还真不少,肯定是某大户的闺女出嫁,没想到肥了咱们,全都入了咱们的口啦。”矮个子兴奋地搓搓手,嘿嘿的笑了两声。
“嗯。”狂莽的男人仍然没有理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的女子。
那女子雪白的脸上睁着不甘的双眼,无神地仰天瞪着,眸中似有无边的仇怨。大红色的喜服下,不断渗出同样颜色的猩红液体,一片殷红,浸染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目颜色。
“老大,你在看什么?”矮个子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前方看过去。
“我在看这个女人。骆直,你看……这个女人怎么好面熟啊?”罗腾久,手段凶残、令人闻风丧胆的新罗山寨主,现正攒着两道粗黑的浓眉努力思考,一脸的百思不解。
矮个子骆直向前探头一看。“咦?是啊,老大一说,我也这么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她似的。”这次,换骆直也加入了歪头怀疑的行列。
“她……是谁呀?她……她……”突然间,他瞪大两只眼睛,一拳击向另一手的掌心。“对了,她像韩真嘛!”
“韩真?你是说三个月前病死的韩秀才的女儿?”罗腾久转过身看他。
“对、对、对!老大你看,她跟韩真那娘们几乎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骆直兴奋不已地指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你这么一说,她们俩还真的是很像。”罗腾久抱着胸,脚尖踢一踢那名女子的脸颊,粗黑的眉毛拱了起来。
“今日靳府办喜事,这个新嫁娘,会不会是靳家今天要迎娶的媳妇?”骆直提供手下打听来的消息。
靳府三代先祖,曾先后入朝为官,在地方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这几日靳府里里外外打点得喜气洋洋的,迎亲喜事人尽皆知。
“靳家?靳硕南的媳妇?嘿,这可好玩了。八年前宰了他老子和老娘,八年后,连他媳妇也给我宰了。难不成他上辈子欠我的?早知道就先玩一玩他的媳妇,别让这娘们一刀死得这么痛快。”罗腾久忍不住快意地大笑出声,狂妄的笑声回荡在飘着浓浓血腥味的山风里,显得极其诡异。
“老大,靳硕南这小子,这些年来一直不断地找咱们麻烦,与官府联合想剿了咱们山寨不说,更常常阻挠山寨的弟兄打劫做买卖。我看,要不要把这死的新娘子送还给他,做一做好人。”骆直出着馊主意。
“不,我要送他一个活的。”罗腾久想了一下后,摇摇头。
“活的?可是,人都已经被砍死啦!怎么还?”骆直大惊。老大昏头了?
“眼前这个的确是死了。不过山寨里还有一个活的,不是吗?送还一个活的给靳府,比送回一个死的新娘,更加功德无量。既然要做好人,就好人做到底!”
“山寨里?老大是说韩真?”骆直瞪大眼。
“没错。藉这个机会,安排一个任他想都想不到的内应,对咱们寨子绝对是有利无害。不管咱们再小心,难保有一天真让他给剿了寨子,不如要韩真去卧底,为咱们示警偷情报。”罗腾久快速地转动着脑筋。
“可是,她不是韩恩人的女儿?”骆直迟疑一下。以前老大供着韩家一家子像供佛一样,还不准兄弟们骚扰到他们。怎么老大现在动起韩家姑娘的脑筋来了?
“什么韩恩人?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恩?”罗腾久嗤了一声。
土匪做久了,早就忘了道义两个字怎么写。穷秀才韩寓之虽然救他,但他护了他们韩家五年,已经是他做好人最大的极限。人死恩断,就没必要继续养活剩下的两口包袱。
“啊,老大英明。靳硕南那小子,怎么样也想不到他的媳妇,竟让咱们偷天换日,成了专给咱们通风报信的奸细。”骆直恍然大悟,频频地点着瘦削的鼠脸,满脸的得意,显得更加猥琐。
“派弟兄去查一查新娘子的身份,咱们回山寨去计划计划。”罗腾久眯着眼,看着脚边干涸的血迹,嘴边划开一道冷酷的笑意。
☆ ☆ ☆
“真姊姊、真姊姊!事情不好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神色慌张地冲进房里。
“小伍,你在慌什么?”韩真从一桌的衣物针线里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真姊姊你快走,别留在这儿了。”小伍满头大汗,直拉着她就要往门外走。
“这些衣裳还没缝补好,走去哪儿?瞧,你这件衣服,上回爬树扯破的破洞才补了一半。”韩真一动也不动,只是扬了扬手中的衣裳。山寨里女人少,因此这五年韩真与母亲平日的工作,便是为男人们洗衣补衣。
“别管这些了,再缝下去,连你的未来都要缝死了。快,快跟我走啦!”小伍心焦地一把扯下衣服。
“唉呀!”韩真叫疼一声,将被细针刺到的指尖,飞快地送入嘴中含住。
“对……对不起。真姊姊,我太粗鲁了。没事吧?”小伍愣了一下,满脸懊悔地抓着手中闯祸的衣服。
“没关系。”韩真笑笑地安慰他。
“没关系就好,那快走吧!”小伍看情形不严重,撇下衣服,不死心地再度拖住韩真,就要往门外拉去。
“小伍,你到底要我去哪里?”韩真站住不动,蹙眉看着今日毛躁得反常的小伍。
“你先跟我走再说。”他的额上急出一层薄汗。
“小伍!”一声严厉的喝止,成功地堵住小伍张开的嘴。
“奎哥。”韩真转头,瞧见元子奎满脸愠意地站在门口。
“奎哥。”小伍看到元子奎,又敬又怕的立时闭上嘴,但是又心有不甘,稚气的脸皱成一团,急得眼泪快要迸出来。
“真儿,老大要你去前寨见他。”元子奎面无表情,只将视线摆在韩真身上。
“见我?你没有传错命令?”韩真心底泛出一丝疑惑。五年来,罗腾久在寨子边缘挪出一个空地,让他们韩家有一处立身之地,从不打扰他们度日。今日为什么会突然主动召唤她到前寨去?
元子奎沉默地摇摇头,不肯再说一个字。
“奎哥,求求你。不要带真姊姊过去。”小伍哀求地扯扯他的衣角。
“够了!你有没有想过,被老大知道你通风报信的后果?”元子奎脸色极难看的大喝一声,不耐烦地甩开小伍的手,掩住自己心里挣扎了千百回的矛盾心情。
一听到老大的名号,小伍怔愣地瑟缩一下,咬住唇低下头去,不敢再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