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她还以为是“忘忧谷”,专司令人忘忧的呢!不过也相去不远了,望幽能令人忘忧,不是吗?
即使离海岸已有一定的离度,仍将白花花的浪拍打着石岸的浪潮声听得分明,海风猛烈的狂卷而来,两人都有点吃不消,而且这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索性开车更往上走。
他们都不知道来到何处,但凯萱爱死这里了。三面环海,超过一百八十度的大视野,阳光和乌云玩着捉迷藏,海原是灿烂的宝蓝,倏忽又随阳光和隐没而呈现幽深的靛蓝,辗转已将它多变的性格昭示得分明。
拉高的距离已感受不到浪潮澎湃的激情,这样的海是宁静的,小小的渔船在汪洋大海中起伏不定,像风中飘零无依的落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飘流在岁月的流里、时间的海里,载浮载沉,多少事其实是由不得已的。
风已经比适才在望幽谷时微弱许多,但吹久了仍兔不了让凉意直透进骨子里。看衣着单薄的凯萱以又手环紧自已,周恩浩展开自己的双翼,将包容进来。
在凯萱还没有意识到以前,她已经靠上他的胸膛,被温暖的保护在他的大外套里了。她想起慈善舞会的那一夜,他第一次抱了她;上擎天岗看星星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吻了她。
感情是一条难走的路。
但是每个人却挤破了头想要上来,因为越是难走的路,越是织就生命的绚丽色彩,最终回首来时路时,也才能拍胸膛,自豪的说:我这一生没有白白走过。
唉!“世俗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深意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勘破呃?只要瞧瞧如此开阔怡人的海天一线,瞧瞧海的度量之大,足以纳百川;风的惬意之至,从不需强求,倒显得世俗的锱铢必较可笑了。
她和他原本就是两修平行线,即使擦出一些火花,也永远不会交叉,是她强求了,才会让自己白白难过一场,她是真的想开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萱吗?”深吸一口湿咸却带着自在讯息的海风,凯萱迎春风大叫,突然想告诉他属于她童年的惨淡情事。
“为什么?”
“因为‘萱草忘忧’,萱草,又名忘忧草,我妈希望我的出生能让她忘却一切不如意和烦恼,这是我生下来就注定的使命,可惜我力有未逮。”她看向他,几绺发丝在她的两颊边尽情飞扬,即使说的是伤心往事,她还是冲着他笑得开朗。
周恩浩定定的望着她。她知道这个样子的她有多令人怜惜吗?“你母亲有什么烦恼?”
“我爸对感情的不忠。”她转身望向他的视线的尽头,若有所思,“她怀孕没多久,我老爸就出去走私了,他掩饰得很好,但女人心思的细腻与敏感是不容小觑的。从此她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昔日对她而言的美好回忆,全反过来成了一把利刃,凌迟她的心。”她旋过身注视着他,像是要他也深刻感受到那样的痛楚,“越快乐的回忆就越伤人,直到她死,都没有一刻忘记过他曾经背判她的事实。”背判带来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害,心若是伤透了,再多的爱也无法弥补。
周恩浩将她搂得更紧,他不能体会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是何滋味,但可想而知,一定不好过。“你母亲太傻了。”竟将挥洒人生色彩的画笔交付别人手中,彩色黑白全由着他人,无疑是最不智的事!但前人已矣,也不好太过苛责。“有这样的妈妈,你一定很辛苦。”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背,感觉到她身体在抽搐。
凯萱觉得鼻头酸酸的,想哭!他懂,他竟然懂。她抱紧他,像抓住大海中的小浮木般,她想阻止泪水决堤,它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汩汩流出,沾湿了他的衣衫。
“你知道吗?从小妈妈就最疼我,因为我是她和我爸唯一一个‘爱的结晶’,她从来就不知道,她那样明显的偏爱给她的小孩们带来多大的痛若,尤其是我,打从我知道自己、战战兢兢的,希望能讨她的欢心,希望能看到她由衷嘴里的话滔滔不绝,说到最后,已禁不住哽咽。
“乖!不哭。”周恩浩将她紧紧守护在怀里,想到那么小却必须那么坚强的凯萱说好……心疼。“知道吗?虽然我的父母不太理我,可是我还是比你幸运多了。”
“是吗?为什么你的父母不太理你?”她抬起脸,梨花泪的脸庞让他突然想一辈子拥住她、呵护她,再也不让她掉一滴悲伤的泪。
“因为他们相爱了,眼里只看得见彼此,我和我老妹只得自力更生、自己顾照自己罗!不过还好我老妈不太理我们,不然,我们还不晓得能不能长这么大呢!”他说着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凯萱眨着被泪冲刷得晶亮的双眸问。
“因为她是出了名的迷湖王,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东西用到哪里就掉到哪里,哪天说不定就把我们兄妹搞丢了呢!”
“胡说,才没这么离谱。”凯萱噗哧一笑,无法想像这样的母亲是什么样了的。“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是因为你童年不安全感的影响,所以你在下意识排斥婚姻,因为你怕跟你爸妈一样,无法把一个家弄得好好的。”
“现在当起心理学家啦!”周恩浩点着她红红的鼻头。
“我不是。”凯萱皱起小鼻头抗议。
“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下意识的行为永远挥沌难明、捉摸不清不是吗?不谈这个,倒是改天带你去和他们认识一下,可能不会的妈妈的味道,但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这是某种长远关系的约定,是属于友情的,抑或爱情的?想到他们之间未解的结,凯萱吸吸鼻子,正经的表情取代了先前的笑脸,他们的亲系,也应该好好交代清楚了。而她很难过,他们要谈的是分手——如果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话。
“我不会让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的,你能了解吗?”她绽出一抹微带沧桑的浅笑,若现的梨涡人爱怜。
“你不会的,你不是你母亲,你们活在不一样的年代、拥有不同的个性。”他的手抚上她的颊,顺手将她乱了的发丝拔到耳后。
“但我们一样无法忍受不忠。”她看向他的眼神坚决不二,暗示他,唯有这点,是再怎么样也无法退让的。
“是吗?”他面无表情的放下手,眼神望向遥远的一方,神情令人难以解读。他喜欢她,也许还不只是喜欢,但他不是个专情的人,即使他专情,也通常维持不了多久,他不喜欢让女孩子哭,所以他通常找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下意识排斥婚姻吗?他想,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没有压力、没的束缚,他确实这就是他想要的,他无法想像他有一天会安于婚姻,他可以疼她、宠她,但他能不起她想要的承诺。
看着这样的他,凯萱眼眶又红了,她无法不觉得难过。早该知道他不会为她改变的,但他连为她尝试一下也不行吗?筑起自己的心防,她在心里一直叮咛自己,不能哭、要坚强、要笑得灿烂。
“你说过,和你交往过的女人一向都是好聚好散,你们一定都还是朋友罗!”说好要想开了,凯萱让自己硬挤出个开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