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首。“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蹙眉,曾经以为她是乐观的……但如今他才发觉,在她乐观的外表下所藏匿的竟是深冽的痛苦;她的挣扎,他看得出来。
“哎,我只是想将我的过去跟你说,别这么严肃嘛。”
“日尚,你想参观我的书房吗?”他轻问。
“怎么突然提议?不是要去看电影吗?”
“……我的书房有我很多过去的相片……你想看吗?”
“好哇。”颔首答应,却意外瞧见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慌措与惊恐,她眉头稍拢。“你怎么啦?表情这么的严肃?”
“走吧,我带你去参观我的书房。”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敏锐感受到一股强烈不安,胸口似乎受到压迫似的几乎快喘不过气;一路上只见他紧抿着唇,神情肃穆,直到他将她带往他的书房,他停顿下步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无论你想起什么、看到什么,请你记得我爱你。”
她恍然,忽地恐惧起房内,旋身便要离去。“我……我还是改天再来看好了。”
“日尚,我也想逃避,但这一天它迟早会来临。”冰冷大掌轻握住她,他深呼了口气,牵着她走人书房。“这里有我国小、国中、高中到大学的相片,每一张相片都纪录着我的过去。”
耳畔轻响他低柔地倾诉着他的过去,激览着书房内一张张相片,尔后,她的视线停顿在一张稚嫩青涩的脸庞上,久久难移。
然后,呼吸困难。
晕眩感、窒息感,扑袭而来。
她怎能忘、怎会忘……被压下的记忆像是让人硬是抽出,浮掠过脑海的痛苦片段随即展现,那张青涩脸庞忽地与石入天重叠反合而为一,眼前的他,既陌生又熟稔,却令她痛恨又爱煞。
错综复杂的情凄在体内轰击着,令她只能呆楞伫立于原地。
他知道,她想起来了。
“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吗?如果有一天,你碰到那名男孩,你会怎么做?”
见她颓软了双脚滑坐于地,他伸掌欲将她拥起,却让她拍拒,他一震,心碎。
“我不祈求你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够让我待在你身旁照顾你、保护你。”
她愕愣。“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不是因为爱?
“日尚,我爱你。”他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该相信他所说的话吗?该吗?酸楚的泪滑落颊畔,她只觉得心好冷。
“为什么要接近我?!”可怜她?怜悯她?同情她?还是只是该死的为了补偿她?!无论是何种原因,她只觉得让他羞辱了,她的自尊心被他狠狠地践踏于地。
“日尚!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爱你!”
爱?爱是这样的吗?她无法相信他的话……要她怎么去相信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呢?她就觉得他不应该会爱上她、也不可能爱上她……原来只是因为对她的亏欠……“我看到你只觉得好痛苦。”
回忆似针扎,刺得她好疼。
他现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她再也听不入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她拥入怀中,却不见她的挣扎,俯首时方才见着她空洞又迷蒙的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爱你,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千万句歉语,也难以挽回她的心了吗?他对她付出的爱,当真无法弥补对她的亏欠?
他是真的爱她啊……
她该怎么做?
他说他爱她……
但她忘不了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那段煎熬岁月,她永远难以忘怀;她本已刻意淡忘,为何他又要将回忆掀起?!“我以为我得到了爱情。”
“你得到了!你是得到了!”
他一再重复诉说着、保证着。
“原来,我只是在作梦……”南柯一梦。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俩的关系回到最初?”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你不是那名男孩……”她泣叹。“你的家人当初是责无旁贷付担起我所有的医药费,但是却无法补偿我心理上所受的伤害……那时候,他们甚至没有道歉,只是要我别追诉起责任,就这样,那名男孩转学走了。”
他错愕。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哪!只要有钱,做错事就可以一走了之;只要有钱,就可以不必承担起任何责任。你知道我那时候的价值观被彻底地扭曲吗?!你知道我那时候是多么地愤世嫉俗、多么地怨天尤人,甚至多么地自卑、多么地自暴自弃吗?!”
“日尚……我得到报应了……我的良心一直遭受谴责,我从那天起,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好的……我每夜每夜,都会梦见你一直哭、一直哭……”他哽咽,心疼她的愤恨与怨怼。
她盯着他痛苦扭曲的俊脸,霎时无言以对。
“我——”
“你别再说了!我多么希望能够别再见到你!”言讫,她甩头离去。
他失去她了……他真的得到报应了。
野兽篇 第五章
“完美”因“缺陷”而显示得更美。
——泰戈尔
宽恕是种美德。
但当宽恕必须建立在痛苦的折磨之上,她却希望自己能够放弃宽恕的权利。
石入天就是当年那名男孩,就是他,改变了她的命运、她的生活……揽镜自照着,右颊上的疤痕,像是在提醒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他人的注目、同情、歧视或是讥笑,缭绕于她身旁挥之不去。
噩梦……她日日夜夜冀盼梦醒时分,却是事与愿违。
好不容易,她有了勇气;好不容易,她认为她的生活也许就能平淡安逸地过,甚至……甚至她还爱上了他啊……喔,天啊!她怎么可以爱上他?!怎么可以?!他是那个男孩!他是这一切痛苦来源的元凶!
幸福来得好短暂。
“日尚。”童院长的慈嗓低扬,以掌轻抚着她颤巍巍的肩。
她抬首揩泪。“院长……当年那名男孩就是他……”抑郁的眉心纠结着忧愁,她强抑着苦涩,泪水仍然扑簌簌直落。
育幼院,始终是她的避风港,当她回神时,她已身处于此,胸腔满抑着悲愤与痛苦,她抽抽噎噎地扑人院长摊开的怀抱,断断续续地诉说:“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呜……为什么……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恨还是爱了……”
“我都听你老板娘说了。”
“嗯?”她不明所以然地抬首。
童院长柔晒,抽了张面纸替她拭泪。“老板娘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曾经来找我谈过,她很早之前便知道那位石先生就是当初的那名男孩儿了。”盯着童日尚怔仲神情,童院长伸手轻抚她的发。“是我要老板娘放宽心,要她别去阻止那名男孩儿接近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很好啊。”见她不服气的神情,童院长又再失笑。“我从老板娘那听说,他想要弥补对你的亏欠,我就觉得他是个好男孩,至少他选择的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但是……”她哽咽。“但是我不需要他的同情啊……”
“日尚,他是不是同情你,只有你最清楚吧?他对你的用心,也只有你最清楚吧!别让憎恨蒙蔽自己。”伸手轻拍着她的肩,安抚着她缓和下的情绪后,童院长又说:“这几年来,他的痛苦绝对不少于你的;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曾经不小心将球砸伤你同学的事吗?”
经院长一提起,她道:“嗯……记得……”那时球飞砸至同学的后脑,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她却记忆深刻自己那时浑身颤抖的愧疚与难受,直到现在,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刹那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