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喊她阿姨,更遑论妈妈。向别人介绍她时,就说“我弟弟他妈”,他弟弟今年才五岁,跟他小时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他和弟弟却能开开心心地玩在一起。
雪茵没问他今天为什么要例外,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系勾、上饵、抛线向一片蔚蓝。
“你呢?第一次到海边来?”他指着左手边,有一片浓荫遮住的地方,示意雪茵坐过去。
“唔。没人有时间带我来这种地方。”她的妈妈不知去向,爸爸则远在天边,姑姑和叔叔成天忙得团团转,奶奶已经很老了,连到街上买东西都要人陪,谁能陪她到海边钓鱼?
“可怜虫一个。”季仲桓的语气没丝毫同情的意味:“暖,握紧。”
把鱼竿父给雪茵后,他兀自走向长堤尽头,边走边吹着口哨,将一粒粒小石块踢得四处纷飞。
雪茵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绮思幻想自己与他私奔至天涯海角,让全世界的人再也找不到她……想像自己拥有完美的爱情,寻到最可靠温馨的港口,可以随心所欲地倘徉、大笑,甚至哭泣……
然后,她惊觉他的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一如她不着边际的幻想般,令她惨然苦笑。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的,就像此时此刻一样,消逝得教她措手不及。
雪茵甩甩头,暗嘲自己大傻。
“谁?”她低呼一声。
两只孔武有力的手,从背后环腰搂住她,粗大的掌仿佛泥鳅游过地尚未发育完全的羞涩乳房。
雪茵从洁净的肥皂味和汗湿的原始气息,明白这个鲁男子百分之百是季仲桓。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男人敢如此待她。
“你是我的。”季仲桓殷切地低语。
“你弄错了,我不是。”即使在最缠绵的一刻,雪茵也没有因此丧失清晰的理智。
“什么意思?你敢说你不喜欢我?”虽然有些愠怒,不老实的双手更大胆地轻抚过她的肚脐眼,激动地左右徘徊。
“喜欢你就该是你的人吗?”雪茵不想让他太得意,两年多来,她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
他从不珍惜她的感情,她也不该笨得一再付出。现在或许只有一点心痛,一点难以言喻的惆怅;可以后呢?她无法想像他翻脸无情的样子,真要有那么一天;她铁定会难过得想自杀。
“转过来。”他粗鲁地扳过雪茵的身子,害她差点弄丢了手中的渔竿。“我是不是第一个亲你的人?”
这算什么问题?他根本没权利问。可,老实的雪茵还是坦白地点点头。
“这就对啦,女人的初吻和初夜一样的,都该奉献给自己的丈夫。”他说得振振有辞,宛如宣布主权似的。
“真要这样,你会犯了重婚罪的。”他吻过的女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
“只娶你一个怎么会犯重婚罪?”觉得和她理论逞口舌之快简直浪费时间,季仲桓决定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逼她俯首称“妾”。
趁雪茵不留神,诡诈的唇已合住她的小嘴,一路舐吮向她高挺俏丽的鼻子,仿如石膏般细致洁白的两颊、颈项,微贲的酥胸……
雪茵在他怀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他一脸陶醉,恨恨地把泪水吞回肚子里,脑中充塞的是激越、愤怒、忧伤和无力自拔的矛盾。
他热情的拥吻将她奄奄一息的心整个唤醒了,比春雨的滋润更能抚慰她长年干涸的灵魂。但,他的深情绸缪并不止对她一个人,他们的恋情注定了要像火柴棒的光芒一样瞬间即逝。
“你一言不发,是默认了愿意当我的妻,还是敢怒不敢言?”他的爱是要靠行动验证的,不容丁点迟疑。
雪茵的态度隐晦不明,让他摸不着头绪,心中大是不快。女人的头壳里不知都装了些什么?不理她的时候不开心,认真表明心意了,她也不见得欣然接受。
在季仲桓眼里,雪茵虽非绝色美女,身材也不够婀娜曼妙;但她很纯、很真,是他喜欢的女生当中,最符合资妻良母典型的。
自他母亲过世——不,是离家出走,“死”这个字眼,是他爸爸拿来安慰他并留住颜面用的。事实的真相始终未被揭穿,全该归功于他那个律师叔叔的神通广大,在他妈妈和别的男人私奔后不到一星期,即火速找到她,并要求她立下离婚协议书,斩清与他爸爸和他之间的任何关系。
他妈妈的不贞,带给他莫大的震撼,深深伤害了他当时仍属幼小的心灵。
季仲桓很聪明,机智反应都高人一等,高中成绩却总只能维持在中等以上,原因在于他对什么都不热忱,无论打球、学画、交女朋友……他总是三分钟热度一过,就拍拍屁股走人,不管别人怎样哀求,老师如何劝导,均休想叫他回头。
这样的行为和他国中时候简直大相逢庭,没有人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这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我们回去好吗?”他肆无忌惮的抚触,令她觉得像个廉价商品,可以任人予取予求。
即使出来兜风也比待在那个阴风飕飕的家要好多了,不晓得怎么搞的,天气越好,她奶奶和婶婶吵得越火爆,十几年如一日,也不嫌累。可,她还是想回去,至少躲进房里,她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哭、笑,不必担心他下一步会夺去她清白的身子。
“你怕我?”他突然放下手边的“工作”,认真专注地盯着她。“怕我站污你的清白?”
雪茵咬着下唇,不敢正面回应。
真是鸵鸟?
“放心。”他邪恶地牵起嘴角。“你是我想娶的人,我会留到洞房花烛夜那一天再要你。”
“那别人呢?”那些你只想玩玩,不愿负责的女人呢?
“别人就难说嘤!”
他说得十分轻松,雪茵却听得相当沉重。
季仲桓不会懂得她刻意保持沉默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耐力,在她难得的笑声中也常有不意察觉的忧伤,她是那么那么的在意他,而他……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身体紧紧相拥,他们的心亦永远合不成一个圆。不能知心,焉能相爱?
“像你这样的男人……我不会嫁给你的。”她声音细如蚋蚊,低低自喃,单纯只为加强信念,提醒自己——他,不值得爱。
雪茵机械地站起来,低垂着螃首,朝来的路上,缓缓迈开脚步。
“喂,你去哪?”
季仲桓在后面大吼,她恍若未闻,只顾着往前走。午后斜阳,将她瘦削的身影拉得好长,两边衣袂随风翩然摆荡,望上去犹似初初贬落人间的仙子,予人一种强烈的魅惑。
“把话说清楚再走。”季仲桓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蛮横地擒住她的双肩。有什么好说的?雪茵空洞的明眸里盛载着无尽的荒芜。她已经悄悄地为自己悲哀的恋情判了死刑。
“我不想当你的妻,所以你也不必继续浪费时间。”她鼓足勇气,说出她生平最长串的一句话。
“这是你的肺腑之言?”他神情有些激动,浓里的眉阴鸳地全攒成一团。
雪茵倒抽一口冷气,将脸别向一旁,藉以躲避他咄咄逼人的厉眸。
“是的。”她别无选择的,不是吗?但凡脑袋还算清楚的女孩,都不会笨到去和一个花心大萝卜许下终身的承诺。
情爱尚未冲昏她的头,在理智犹澄澈清明的时候,她必须快刀斩乱麻,留给自己一条得以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