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可以说得很简单,因为你不是受伤的人。」她无法理解,她干嘛要跟一个不熟的人站在这里争执,她的情感心情,根本不是他能了解。疼痛不在他身上,他当然能说大话。
他凝视她质疑又带著怒意的眼睛,泰然自若地笑著,片刻後他说:「我未婚妻前两个月跟我解除婚约,然後立刻跟别人订婚,她订婚的对象是我的高中死党。」
他竟然告诉她这件事,说出口後,他才感到讶异。
即使是面对罗仑,他都还没能有足够的力量,说出潘潘订婚的对象是小安的事实。
因为罗仑、他、小安是从高中就认识的死党,当年他们三个人念建中的时候,还被封为三剑客。
或许是她那句——「因为你不是受伤的人」,刺激了他;更或许是,陌生如她,在她面前坦承那些事实,比较没有负担与压力。
「所以你一个人跑到这里看星星,因为星星比人可靠?我觉得你并不爱你的未婚妻。」她冲动下了结论。
老天到底在跟她开哪门子玩笑?!安排一个跟她境遇差不多的男人,来告诉她天下伤心人很多,不需要太在意;另外还顺带告诉她,人很不可靠,星星才可靠吗?!
只是充满攻击性的话一说出口,她又立刻後悔了,她有什么资格批评他,他不过是好意想让她觉得奸过些罢了。
不知怎地,那「不爱」的字眼,震动了他一贯的平稳。
从来没人这么指控过他,除了潘潘本人。这个陌生女人的指控,让他不由得深思,真是因为不爱,才痛得少吗?
如果他真的不爱,又为什么有份明明白白的难堪?
两个人都没说话,很有默契各自回头望著满天星斗。
「对不起,我不应该武断批评你什么。」她又挣扎了一会儿,这是她第二个道歉了。
「我跟她是从幼稚园就认识的朋友,一直到大学,我们不是同班、就是同校。原本,再过一个半月我就要结婚了。可是今天我却发现她跟我未婚夫上床,他们两个人就躺在我即将踏入的新房床上。」
她没头没尾,自顾白地说著今天晚上的事,也不理会对方会不会听得一头雾水。
而他只是很安静听她说,对她的陈述完全不做回应。
「今天是我跟他认识两周年的纪念日,我带著他最喜欢的蛋糕跟香槟,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他替我准备了一份更大的‘礼物’。」
海涛声没停过,但在她语落的那一刻,仿佛变得更响了。
两个人怔怔看著天空,想著各人的心事,却也在同一秒,将视线移至反射昏黄月光的黑色海面上。
「你比较在意你的朋友,我猜对了吗?」他突然问。
意思是她不够爱培轩吗?她没将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自问。在她武断说他不够爱未婚妻之後,他的问题引出了她的联想。
是这样吗?若不是,为什么她一路由高雄开来,脑子里想的净是湘渟?
也许,她该庆幸能在今天发现「事实」,不对,严格说来是「昨天」,而非在结婚之後。既然如此,她是不是该让昨天彻底过去?在此刻满天星斗的夜里,她有了另一个稍稍「平衡」的想法。
第二章
星座小语
最会保密的星座——天蝎座
最不会记恨的星座——天秤座
要确切形容前些日子的状况,比较贴近的词汇就属「一团混乱」了。但混乱的全都是些外在状况——她身边人与事的混乱。
而她的心,则是出现从未有过的平静清晰,至少从决定婚事之後,她的心没再有过这阵子的清晰。突然之间,她就是很确定想仿什么、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这还得谢谢那天在台东遇到的陌生男人,对於那夜最後的情形,这几天她尽量不去想起——那天清晨她仓促的离去,以及那个夜晚最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那个陌生人、不是发生那些事,也许她回高雄後,不见得能这么清楚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她觉得遗憾吗?其实一点也不会。
关於那个陌生男人、那个充满星星的夜晚、那个她终於认识「热情」面貌的体验,她只想让那些留在那一夜、留在她的记忆里。
至於知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名字、他的其他细节,对现在的瑀舲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给了她勇气、给了她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受,让她终於明白,爱虽没那么难,却也没有她想像中容易。
她确实不爱陆培轩,这是那天清晨临走时,她看著那个陌生男人的沉睡脸庞,一刹那间的体悟。
打包了最後一箱衣物,她环顾显得十分空荡的公寓。
两房一厅的小格局,她一个人住了三年。没想到,最後是在这种情况离开,台北的房子,她已经托大学时期的好朋友找好了。
眼前屋子里已经整理成一箱箱的衣服、杂物,就等明天一早托运公司的人来收运,今天是她待在高雄的最後一个晚上。
想当初,她一个人不顾家人反对,坚持从台南搬到高雄工作;没想到,现在,她依然是不顾身边人反对,坚持离开高雄。
而一个多月之後的婚礼依然照旧,只不过新娘换个人而已。
已经深夜十一点多,在这空荡的公寓,她面对一屋子静默有些难受。拿了一件外衣和车钥匙,她打算去六合夜市逛逛。
到人多的地方,也许能分些人群的热闹,就可以不再那么难受。
门钤却在她正要拉开公寓大门时响了。
真巧!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我可以进去吗?」门外说话的人,是湘渟。
「请进。」瑀舲让出空间,在湘渟进屋後关了门。
湘渟看了她一眼,然後再看看客厅里堆得散乱的纸箱,过了些时间才开口。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她们真的曾经是好朋友吗?瑀舲凝望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一刹那迷惘。
她还记得刚由台东回来那天,湘渟一个人来找她,开门见山的态度让她愕然。
那天她说——
「既然你都发现了,我猜你应该不会原谅培轩。我想请你离开,随便到哪里都可以,只要别让培轩找到你。」
那一天是怎么结束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湘渟「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她才是介入者而非湘渟。当湘渟那样告诉她时,她还有几秒钟不愿相信,因为那个湘渟,她完全不熟悉。
她原以为湘渟至少对她会有一点歉疚,至少会给她一句对不起!没想到,湘渟竟会「反客为主」要求她离开。
「有事吗?」省略掉客气,她问得直率坦然,面对湘渟临时到访,她发现前些天有的尴尬消失了。
「我想问你,是不是真的没告诉培轩你要去哪儿?」
瑀舲开始觉得此刻的状况有些好笑。
陆培轩从她自台东回来到现在,根本没再出现过,除了打给她的唯一一通电话。
这几天她才惊觉,不只湘渟不再是她认识的样子,连培轩都是。
会不会自始至终,她都没认清过他们两人?
而湘渟,又了解培轩多少呢?她何苦这么担忧培轩是否知道她的去处?
难道湘渟跟她一样不了解培轩?难道湘渟不知道,培轩连面对面跟她「解释」的小小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