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连续三个礼拜推掉该陪未婚妻的约会陪你,你现在跟我说你能接受我娶别人,会不会太讽刺了点?
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能接受我娶别人,表示你不在乎我跟对方约会、牵手、亲吻,甚至不在乎我跟对方上床!你告诉我,你是这么不在乎我吗?”
他走上前,抓紧了她显得纤薄的双肩。
他是那个该生气的人吗?又有什么值得他发怒的呢?
“我要用什么立场在乎?我不是不在乎,只是在乎了又如何?我们有各自的难处,比起那些情人问的小心眼,我更在乎你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
你要整个家族企业,不是吗?为什么要让我的出现打乱你的计划?如果你周末有约会,我们可以不必每个周末都碰面,我也不能每个周末部不回家。”
“你要我有约会就约会、该结婚就结婚,你确定这是你要的?”龙贯云冻着一张脸,声音像绷紧的线。
他快抓狂了!
抓狂什么呢?确实是他说不能给她名分的呀!他该欣赏她识大体,该欣赏她不吵不闹,有气度成全他娶别的女人!但那是在三个星期前,在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在他意识到他原来愿意为一个女人缓下脚步前,在他以为他的生命没有她能存在的位置时,不经深思所说的话!
荪玛看着他,无语。
他将之解释为默认!
“很好,原来是我想太多了。我就如你的意,回台北跟那位未婚妻约会。你要是不想回家的话,这屋子就借你待两天。我的书房在二楼,抽屉里有钱,要用自己去拿。玄关的鞋柜上有另一副钥匙,你离开时别忘记锁门。”
荪玛来不及反应,便看着他跨上哈雷,呼啸而去!
她错愕了片刻,接着慢慢回过神,不晓得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认识了这么段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龙贯云生气的模样。
她明白是她看似不在乎的态度,惹怒了他,他一定是真的气极了,才狠得下心拂袖而去。
她该气他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幢她不熟悉的屋子的!她甚至不清楚这儿是哪里,只知道是台中的郊区。
她是该生气,可是呵,她实在提不起力气生气。
那个男人即使生了气,也还记得提醒她哪里有放钱。他没忘记她在伊甸园几乎是一见着他,就匆匆拉着他离开了,根本连钱包都没带,只赶得及在离开前丢给若语一句:“有什么事,下星期一再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再生气也还有足够的理智,再生气也还能为她留一份关心,生了气仍不忘叮咛她钱放在哪儿,钥匙在哪儿!
荪玛不知望着敞开的门多久,想着起因莫名的第一次争吵,一阵叹气后,她上前关上院前的门,返身走人那幢主人已经离开的屋子。
荪玛怀着好奇,“巡逻”着这栋占地约莫三十几坪的房子。
一楼有客厅、餐厅、厨房和一间小储藏室,全都窗明几净,似乎有人固定打扫。
她走进厨房,拉开三门冰箱中间的那扇门,跃入眼的是门侧架上整齐摆放的食品,最上层放了十数颗的鸡蛋,中层是罐头食品,最下层则放了冷饮。她迟疑了一会儿,翻了翻冰箱层架上的蔬果,想来这堆食物是今天才进冰箱的,全都很新鲜。
关上冰箱,出了厨房,她走上往二楼的阶梯,发现顺着阶梯的墙,挂了一幅又一幅大大小小,以各式造型精致本框框住的照片,照片里的主角是一个女人及一个小男孩。
顺着阶梯而上,照片里的男孩由婴儿期开始日渐成长,但越往二楼走,小男孩的笑意却越是褪减,最后一张照片,甚至完全没了笑容。
那张照片,男孩大约十岁左右,穿着黑色西装,身边站了一个样貌酷似他的中年男子,男孩则是一脸的孤单。
荪玛站在相片前,摸着相片里的小孩,不用解说,她一眼就看出相片里的孩子,是龙贯云。
当然她也能猜出那个中年男人,该是龙贯云的父亲。
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男性,有着十分类似的表情,同样孤傲。她不觉叹了口气,原来神情也是遗传,也许连脾气都是遗传呢。
她记得贯云说过,他的父亲比起古代帝王,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妻妾成群不打紧,子孙满堂才是最大的笑话!
有一回龙贯云脱口说,一个父亲记不住自己究竟产了几女儿子,还要成群儿女排队报上名字,这不算笑话吗?
这算笑话吗?或许吧,但言荪玛对这个笑话,实在笑不来。
怎么样的男人,会允许自己记不住儿女的名字?她不懂,照片里的中年男子,不像无情人。
那男人,有一双乍见之下直觉冰冷的眼,但她明白,那不是真正的冰冷,那只是种自我保护,因为贯云是这样,她因而想也许他的父亲也是这样。
这张父子照,带给荪玛很大的震撼。
照片里的父子彼此酷似,——看不出温情,比起方才那张母子照,眼前照片里的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感情。
荪玛又忍不住下了几层楼阶,回到母子照前观望。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青色草地,阳光很烈,那女子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长长的直发,鹅黄色长裙,米色短衫,正低头望着二、三岁走路尚不稳的小男孩,脸上有种淡淡的温柔光彩,似乎是幸福的。
拍这张照片的人,不知是谁?会是贯云的父亲吗?
她再次浏览了这一面很具“美国风味”的楼阶墙面。
这屋子的快乐、悲伤全浓缩在这面墙了吧!她在这里看见龙贯云从快乐无忧到笑容尽失的改变,是心疼,也是感叹。
夜多深,她没留意,只记得点亮了茶几边的一盏落地灯。
这灯跟龙家大宅客厅里那盏落地灯一模一样,这让她想起他们的第一个晚上。
梢早之前,她从二楼书房拿了本书,便窝在一楼橘色沙发,就着落地灯的光线看书,看着看着觉得累了,闭上眼半梦半醒地想着——
他真的去约会了吗?
真像他说的,她一个人的时候,他正抱着另一个女人……想着想着,荪玛隐隐感受到一股酸楚。
她不是不在乎,只是不知该把在乎的分寸,拿捏在哪个范围?
他说过没有名分,说过他的生命计划里没有她,说过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是吗?
一会儿,她仿佛梦见最后一个阶梯上的照片,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十岁的他就没有笑容了,十岁的他得一个人站在长长的列队中,等待向父亲报上名字的机会,十岁的他失去了唯一能给他笑容的母亲、失去了快乐,只剩下父亲遗传给他的孤傲……
恍恍惚惚,她像是听见轰轰的引擎声。
不,她一定是作了梦,梦见该跟未婚妻约会的他回来了,是梦,才会如此荒唐,不是吗?她跟贯云之间,就如荒唐的梦,不该存在却荒唐地存在。
一入客厅,就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阖着眼,似乎睡得很沉。
龙贯云轻步走近,在沙发边蹲下身子,这样的高度正好能眼对眼的与她平视。不晓得紧阖双眼的她,梦见什么了?
下午离开这栋屋子,他是下了决心奔驰在回台北的路上,他甚至连电话都拨了,约了那位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见面。
可惜车子才离开台中的范围,他便后悔了。
放下提在手上的蛋糕,今天,是他的生日,两个星期前,他就想着要龈她一起过这个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