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交错的片刻里,有明显的尴尬。很快的,唐奕隐藏了所有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
“我帮你买了早餐,饿了吧?吃过早餐后,我开车送你到学校。”他坐到似云身边,为她张罗食物。
似云敏感的注意到唐奕些许的不自然,他对她的方式像是在逃避些什么,又似乎与往常无异。
经过了昨夜他们应该……应该如何?其实她也不确定,但至少不该像此刻……他的态度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念头震住了似云。也许唐奕后悔了,是这样吗?
“我今天没课。”她淡然的回了话,心里酸涩的想着,如果唐奕真希望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会尽力配合。
好久的时间,两个人只是相对无言。
似云静静的吃着早餐,而唐奕的脸则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着唐奕的神情,似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我……昨天报社问我愿不愿意到美国?我答应他们了。”
“什么时候回来?”似云试着以寻常的语气探问,她有种不好的感觉,仿佛是回到了七年前她被救起的那一天。
某一部分的她在那一天重生了,然而某一部分的她也在同一天、同一时刻死去。
此时此刻,唐奕给她的感觉就像那一天,就像母亲跟她道歉的那一刻……
“我同意他们成为驻美记者,意思是我会长年待在美国。”
“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我了?”
似云的思绪在唐奕的话一落下后,混乱成一团。她努力将所有混乱,隐藏在平静的表情底下,努力不让唐奕看出她的慌乱。
她压根不相信唐奕的话,不相信他要到美国是昨天做的决定!
早在两年前,报社就问过他同样的事了,当初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他只是想逃避她吧!
否则他不会想到美国的,她太了解他了。可是,为什么?
“云云,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你那么年轻,有大好的人生,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
他果真是为了逃避她!这个念头将她整个人都掏空了。为了逃避她,他竟愿意到美国。
对一个急着想走的人,她又能怎么办呢?
昨晚,对唐奕而言又算什么?她不过是扮演了唐奕生理需求的发泄对象罢了。对唐奕来说,她跟其他女人一样不具意义。
他急欲逃开的作为、深度歉然的眼神、尴尬不已的解释,在在刺痛着似云的心。
昨晚,他一次又一次的占有她,她一度天真的以为唐奕对她或许是有爱的。可是,今天的唐奕却让她……心痛且心碎。
七年前,他信誓旦旦的对她承诺,决不丢下她;七年后的今天,他违背了他的承诺。她觉得自己仿佛再死了。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自愿的、是我求你的,错不在你,你不需要……”
似云突然起身,背对着唐奕。
她没办法面对他,更不想用眼泪让唐奕内疚,毕竟唐奕给她的已经够多了。讽刺的是,眼前这个曾让她感觉到了天堂的男人,也同时把她推进了地狱。
“不准你这样说自己。”唐奕打断了她的话,对于眼前的状况,他不知如何是好。决定离开云云,他并不好过。
可是他不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的需要、自己的情感,他希望云云能得到最大的幸福,希望云云能遇见一个与她年龄相当,陪她一起疯、一起笑的伴侣。
他希望她能过得好!她的幸福,他看得比自己的幸福还来得重要。
昨晚,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他不该让忌妒冲昏了头,然而,昨晚的忌妒却也让他领悟了一个事实,只要他守在云云的身边,云云永远不可能找到幸福。
“我说得不对吗?我记得是我求你的没错。唐奕,我才是那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破坏了一切,是我让你进退两难,都是我的错……”她说得激动,声音有着哽咽。
“云云,别这样。”唐奕起身走到似云身后,情不自禁地以双臂紧紧圈住娇小的她。“我希望你能过得快乐,就算我到美国一样会照顾你的生活。我帮你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我会每个月汇钱进去,这间公寓我会过户到你的名下。你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我一有时间就会回台湾看你,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吗?”
似云点了点头,心里有另一份盘算。她无言地挣脱了唐奕的怀抱,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上锁后,无力地靠在门上,眼泪终于不可遏止地奔流而下。
敲门声旋即而至,隔着一扇门,唐奕忧心的探问:
“云云,别不理我……”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她隔着门,努力以平静的声音说着。
门外有好一阵子的静默,许久才传来唐奕离开的脚步声。
似云像是松了口气,将自己丢上床,狠狠地蒙着头哭了一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她在医院无声哭泣的深深伤痛……
她又再一次经历了“失去”的痛苦。
她将自己锁在房内,整整一天。不管唐奕如何威胁利诱,她没开过门。
从白天到夜晚,由哭泣到无泪,她坐在床上有了不同的领悟……她再也不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痛苦,再也不要了!
第三章
因为年轻,
所以才天真的以为,
爱,可以轻易舍去;
直到离开的那一天,
连天空都飘了雨,
才明白心底的痛楚,
深刻得让自己不禁落泪……
七年后
人生有几个七年?
大学毕业后,跟着嘉羽来台北创业的第四个年头,她仍不习惯阴雨绵密的日子,特别是冬天的湿冷空气。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将紊乱的思绪拉回现实。昨天气象报告说了,今天一样是下雨的天气,温度一样冷冽,这个寒流可能要持续一个星期左右。
而她的心情就如同阴沉沉的天空,从没好过。
嘉羽下午就要从高雄回来,这个广告企画再不“孵”出来,她的工作铁定要不保了!
唉!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眼前的企画案着实让她头疼了整整一个月,偏偏这个企画案又是她跟嘉羽合伙开设这间工作室以来,接过的最大CASE。
想到嘉羽,她们可真算得上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嘉羽负责工作室对外的一切公关,她则负责广告企画的一切内容。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四年了,工作室由两个人到现在扩展为十二个人,也许她真该感到知足了。
她起身为自己冲了杯咖啡,打算放自己休息十分钟,再回头做最后的文案修饰。她站在窗边看着十五楼底下川流不息的车阵与往来的行人。这里是台北,一个似乎从来不会累、永远繁忙的热闹城市。
云云……
在她冥想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她震了震,不明白这样的事怎会一再发生。
他好吗?
每回她的耳边响起他醇厚的嗓音,她都不禁如此自问。这些年来,她断了所有跟他的联系,到了台北之后,她相信他绝对找不到她。
不过她也怀疑他会有找她的念头,毕竟当年他是那个决定离开的人。而她,仅仅是以更为彻底的方式,成全了他。
叹了口气,她发现决定休息十分钟是个愚蠢至极的念头,休息只会让她的脑子更乱、更不安罢了。
搁下喝了一半的热咖啡,她安分而认命的回到桌前继续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