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高羿忍着笑地看着她,他们高家人是以“窝”计算的吗?
听她愤慨得似装了满肚子委屈,高羿大概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了。确实,他父亲平日是颇以族丁繁茂为傲,只是没想到,言者无心,听者倒有意了。这对常被拿来与高家相提并论的余翰林而言,未能有一子继承衣钵想必是很引以为憾的事了,也难怪余翰林满心芥蒂。只是……余芊瑛这些话要教他的父亲兄长们听见了,倒不知他们会做何反应——“一窝”的高家人,想到这形容词,连他都忍俊不住。
“是啊!做人还是要谦虚点才好。”他咭笑道。否则可是会被当成小猪一窝一窝的计算着。
她就知道高羿是站她这边的!难得找到个能听她抱怨的知己,余芊瑛再接再厉继续道:“你不知道,这高家还不止这样呢!”
“哦?他们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他颇感兴趣地听着。他们高家又犯了她什么忌讳了?
“十恶不赦是没有啦,不过教人挺看不顺眼的就是。”她老实道,总算她还有点良心,不像那泼妇骂街的想到什么骂什么。
“怎么说?”
“听你这么问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有碰过高家人。”余芊瑛笃定说,一副很受不了的口气。“你不知道,凡是打这高家门出来的人,无论是主是仆,个个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高不看低的,老以为自个儿门第有多高尚、出身有多高贵似,说起话来,更是抑扬顿挫,分明得像在宣读圣旨;走起路来,腰杆直得让人以为他闪到腰了!那就更不用说他们做的事了,一板一眼的像别人都是小人,就他们是泱泱君子;那骄傲的嘴脸,当自个儿是开屏孔雀,旁人都是肥胖大火鸡,你说,像这种人家,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换作是你,你看得顺眼吗?”
“你说得没错,看起来是挺不舒服的。”高羿再次地笑了开来。
她形容的,也不算言过其实,因为他们高家家规确实严厉,而他也就是因为生性不喜拘束,又受不了家中的繁文缛节,才会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的。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父亲眼中有教养、行进有节的举止,在她眼中却成了幅如此怪异的景象——这些话比那“一窝子”高家人,更不能教他父亲给听见了。
“咦?三更了?”一阵巡更梆子声,她抬头讶异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
没了牵挂,又聊得开心,她竟把到高府的任务给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突然传来的打更声惊醒她,她大概会与那高羿在月下聊上整夜。对高羿来说,他自是乐意奉陪到底;不过,余芊瑛可觉得那太便宜高家了,而且想她此行的雄心壮志,若是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走人,那在丢脸哪!
“嗯!是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舍不得道。
“回去?我大老远地跑到高家,就只是在这儿吹吹风、坐一会石凳,再看两眼那到处都瞧得见的月亮?”余芊瑛不甘心地反问,当他是说笑话,否则就是他脑袋瓜子有问题,否则谁会费这么大劲到这儿做这些傻事,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怎么说,要翻过这道高墙也是挺累人的呢。
“那么,你还想做什么?”高羿苦笑道。希望她不会真想到他家大厅上,刻下那教人哭笑不得的辞句。
“不管做什么,总得留点纪念才是。”她顽黠的双眸一闪。
“也对,你难得到这儿来,是该送你个见面礼。走吧,我们去取他个宝贝留做纪念。”尤其是像她如此特殊的造访方式以及理由,这要在往后回想起来,势必相当有趣。
“嗯,就这么决定。”她兴奋得扬起朵灿烂的笑容,由着高羿牵着她的手往别院走;毫无防备的,只因他是高羿,而他可是站在她这边的。
☆ ☆ ☆
寻着了高羿,确定他没“托她的福”,成了个曝尸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后,余芊瑛的心情已好了大半,对被余翰林禁足的不便也就不那么在意。反正,等到天色一暗,她随时可以再与小岚来个变身游戏,照样可到外头遛达。而现在,陪她的不再是那个口风不紧、又胆子奇小的小岚,而是那个挺好玩的高羿。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他陪伴,心情总特别好,时间也过得飞快。跟他说完再见,才回到府里,心中却又已经开始想着他了,恨不得天快点亮,然后太阳快些下山,那么她又能溜出去找他玩儿……当然,她只能等,带着一脸的笑意沉沉睡着,等待新的一天。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顺着她,偶尔,他也会气得她想再抹把胭脂往他身上擦,教他痒得受不了,好出出气。当然,抹的分量多寡得视情况而定,像前两天她就觉得不把他浸在一池子胭脂水里,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因为,他不许她再到百花楼逛逛也就算了,竟然连赌场都不许她去!
这就太可恶了,他难道不知道,她赌技好得可以靠此为生了吗?她又不像那些败家子只会捧着银子等着孝敬赌场老千,光是训她说什么“十赌九输,一山还有一山高,那种地方不适合她去”等等,反正,就是连她这么一点小小的生活乐趣他都要剥夺就是。什么嘛,要换作以前,她就是挖个胭脂洞活埋他都不觉过分。
可是事实是……气归气、想归想,她可连丢个胭脂片儿到他跟前都不敢。怕他生气吗?这倒不怕,她知道他跟她爹一样对她是“面恶心善”;真要追究到底,她那小小的心眼里是怕他不小心一命呜呼倒是真的。
虽然他早跟她说过,自从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治好这怪疾,而效果似乎还不错,不过,她就是怕,总觉得还是小心为上,虽然他的死活又与她何干了?就如同她怎么也弄不懂,这高羿为何待她如此有耐心,由着她耍赖也不觉烦?
说他待她像兄长嘛,可这人有时又莫名其妙得可以。像是这几次出游,她都是趁着天色昏暗的晚间溜出门,夜晚的视线本就不好,加上城里好玩的地方自是人潮汹涌,人来人往若有擦撞在所难免,她若跟女人有所接触,他也不吃醋有此“艳遇”的不是他;但她若是跟男人稍微不小心碰上“一下下”……一下下而已喔,在她看来,其实是没什么,可他那张脸却臭得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臭石子——而这表情,在看到她毫不在乎的态度后,他那张脸可以再臭上十倍!每次回想起来她就觉可怕,所以,她只好非常小心地、谨慎地,待在他的保护范围内。就这点来看,他哪儿像个兄长?说他是个醋劲特大的丈夫还差不多!
一想到他那吃味的表情,余芊瑛忍不住一个人吃吃笑了起来,教小岚看得好是讶异!
她那行事果断的小姐,可是从不作白日梦的,更别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超过一盏茶的工夫,可近日,她发呆的时间却是愈来愈长,她深深地感到好奇,究竟这小姐每晚是上哪儿去了?真有这么好玩?
“嗯!”站在余芊瑛身后,余翰林暗示地咳了两声。
“爹,你几时来的?”一回神,余芊瑛心情愉快地笑道。
别说余芊瑛没发现,连那小岚都因为光顾着研究性情大变的余芊瑛,而未注意到余翰林的到来,还是余翰林眼看自己像路旁的石头没人理,不得不提醒她们主仆俩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