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一次,被人如此近距离、毫无遮掩地直击自己的软弱,像是来不及防备就被硬生生撕开自尊的保护膜,这种羞愤的情绪,我不会处理。
还是被古若愚看到了,我哭泣的样子……
似乎过了一会儿,抱枕从怀中被移开,我直觉想伸手,却又陷人黑暗蒙胧,感官也随之模糊迟滞,但是隐隐约约,又被脸颊上轻拭的湿凉触动--
好舒服。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声音远远近近,轻浅清晰、
我……
我想说话,又听见叹息。
“我更不明白的是,你这么喜欢他,我为什么还会这么喜欢你?”
JJJJJJJJJJJ
我张开双眼!
我看见--天花板。
四肢因为弯屈而酸疼,伸直坐起身,一条薄被滑下,我发现自己并不在古若愚的客厅内,而是在一间整洁素雅的房间床上,灯光昏黄,窗外漆黑深暗,低头看表,时针和分针都指在“l”的位置。
入夜了,我竟然睡着了!
是古若愚抱我进来的?
迷蒙之间听见的话,我不确定是真是假,手心麻麻的,心底慌慌的,有一种忐忑在扩散。
起身下床,我轻轻打开门,轻轻走出去,短袜吸收了与地板摩擦的足音。走廊问有几扇房门,心里正猜他应该也在其中一间安寝,细微的旋律却荡起,宣告清醒的气息。
我走到楼梯口,循着音符的来源拾级而下,停在楼下一扇半合的门前,门内透·出亮光,音乐就是从这儿传出。悄悄地,我从缝里偷觑,偌大的房间空无一物,只除了中央一架黑色平台钢琴,而古若愚就坐在钢琴前,他前额低倾,专心沉浸于自己营造的氛围里。
背过身,我贴着墙壁缓缓蹲下。
他坐在房内亮光中,我缩在房外的暗幽里。
抱着小腿,我将下巴顶在膝盖窝上,沉醉地聆听他弹奏的音乐。
低浅柔回的琴声从他指尖流泄,在音阶的起伏转折间,衍化成一种浓稠的情调
他的心思,也融在这琴声的情调里?
心底的忐忑扩散蔓延,我感到一阵失措和恐慌。
和下楼时的脚步一样,无声地、悄俏地,我像流动的空气,静静离开他的家,踏进深暗的夜里。
踏出德布西的“月光”。
第八章
传言乘着夏天的南风,吹呀吹,吹到我身上。
听说杜聪明喜欢颜皓,喜欢得要死。
听说杜聪明就是曾经从中破坏颜皓和朱丽诗感情进展的祸首,不过没有成功。
听说杜聪明被颜皓严词拒绝过。
再来,不是听说,是大家都亲眼目睹的事实--杜聪明受不了颜皓和朱丽诗共舞的刺激,在校庆舞会上当场哭得唏哩哗啦!
我成了全校的笑柄!
可是很神奇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在那夜失控的宣泄后,掏空的眼泪反而洗开了眼界,有一部份的我变得淡然,也变得坚强。正如古若愚所言,我觉得自己看开了,别人怎么笑我已无所谓,反正脸丢得再大也不过就这样;而对颜皓,我也觉得不那么在乎,不那么难受了。
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
对他的单恋,就随着南风,吹散了吧!
不过他好像看不开,一见到我,远远地就躲,生怕我又有什么惊人之举,而他不知如何收拾。
虽然我想对颜皓说声抱歉,但我的道歉只怕给他更多困扰,也惹来更多流言,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行动,任他躲着我。
反而是丽诗,她主动找我兴师问罪。
“那天舞会是怎么回事?”她问,不待我解释继续说:“古若愚为什么会陪你?我不知道你们认识。”
我愣了下,没想到她质问的会是这件事。
“我们认不认识关你什么事?”我冷冷地答。
丽诗对我的回应很不满意,她显然不习惯面对自己平常的待人态度,睁着大眼瞪我。“你--你骄傲什么!”
我哪里骄傲了?
“我不想交代我的私事,你想知道的话,何不自己去问他。”我才觉得奇怪,她不陪颜皓,反而跟我关心古若愚。
丽诗脸上出现一丝难堪。
“我还以为你傻呼呼的呢,聪明,原来你这么行,真是深藏不露。”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懂’的话,就没有能耐让他做你的舞伴了!”丽诗轻嗤:“也罢,他的眼光与见解本来就此较与众不同,人住高处爬,他是水往低处流。”
我想我懂了,难怪古若愚每次听到丽诗的名字就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原来她对他……原来。
“你还是输我的!聪明。”
“你不必跟我炫耀。”
“我有吗?”她微笑,看我的眼神是厌恶的。“我说的是实话,我得到了颜□这条大鱼,而你没有。”
我很意外丽诗的形容词,也不喜欢,感觉很势利。
“你把颜皓当鱼?!”
丽诗面无表情,然后,冷淡地耸肩。
“这不就是男人对女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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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想像古若愚变成鱼,悠游江湖的模样。
我也无法想像自己是姜太公,我不是那块料。
晚上十点,正准备拉下书店的铁门,古若愚忽然出现。
“嗨!”他推开玻璃门。
“……嗨。”一看到他的脸,我脑袋就响起德布西的“月光”,浑身霎时不自在起来。
“要回去了?”
“嗯,收拾完就定,你这么晚还来?”
“来拿一本书。”他说,而且很快找到了,倚在书架旁翻读。
我缩在柜台的角落边拨拨弄弄,古若愚靠着的书架正好就在门前,而他显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东摸西摸,挺别扭--因为即使不看他,我也感觉到他的视线不时从书页移到我身上。
他很体贴,没有再提颜皓的事,但是我有预感,他会提别的。
“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啊!”
才刚否认,他就走过来,停在我身旁,而且刚好挡住我的出路,好整以暇地研究。“我让你不自在?”
“没有。”
“你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搓搓手臂,瞪他一眼。“乱讲!”
他轻笑,旋即认真问道:“为什么偷跑?隔天发现你不在,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
他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迟疑了下,决定诚实。
“月光。”
他不说话了。
“你钢琴弹得很好。”
“谢谢,好到把你给吓跑了。”
“我不是被琴声吓跑,我是因为……”
他瞅着我,等我说。
我缩了回来,背转过身,没有勇气面对他的脸。“我害怕。那晚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话……我不确定是作梦还是真实的。”
“那声音,是我的?”
“对。”
“我说的话很恐怖吗?居然让你怕得逃走。”
“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
他的手伸过来,按在我面前的墙上,给我解答。“你没有作梦,那些话是真的。”
他的坦承不讳真令我不知所措,同时,又有一层悸动。
“我有口臭。”很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喔。”不过他也没被吓得跳开。
“我的头皮屑也不少。”
“嗯。”
“我……我还有身材方面的问题,今天吃的宵夜明天脸上就会看得见,腿也不长,而且人不漂亮、又不聪明,常常讲错话,还常常做傻事,我有一大堆的缺点!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他说。“我也说过你最大的缺点,是只会向前看,不会往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