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笑脸迎人,那双盈盈杏眸幽渺如山中岚雾,迷蒙难测,他却能敏锐地感到她的态度比初次见面时更加疏离,就好像带上了面具般和他相处。
她在二人之间主动拉开了距离,他本该觉得宽心许多,但内心的失落感却与日俱增。之前那淡淡的幸福逐渐转为酸涩的苦楚,沉沉压在他心上,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向她问个清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就算他开得了口又如何?他不认为她会回答他。与其从她口中听到闪烁模糊的搪塞之词,他宁可不问。
她——不曾认真看待过他……对她而言,他算是何种身份?客人?朋友?
或者,更进一步的情人……
拥抱、亲吻,这些应该是情人间的私密之举,二人都做过,而且不只一次,这样……算是情人吗?
心头甜苦掺杂,化为无可奈何的烦忧缠绕着他的神魂,逼得他躁郁不堪。
“在想些什么?”甜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唤回他远游的神志。
他转过头,正对上那双盈盈杏眸,其中的邪魅令他心慌。“没什么。”
“是吗?”柳青娘挑眉诡笑,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热烫泛红的脸庞。“刚,你撒谎的技巧真是有待加强。”
他怯然避开她锐利的眼,视线正巧落在她手中的行囊,他愕然问道:“你要出去!”
杏眸溜过一丝淡不可见的无奈,她面上的笑仍是轻懒自在。“对。我得出去个两三天,你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别忘了按时服药和练功,回来时我会给你带个礼物。”
“你……”他欲言又止,闷声拒绝。“我不用任何礼物。”她有时会这般出去个两三日,竹屋中只留下他一人。
见不着她的倩影、听不着她的笑语,让他觉得……寂寞!
“放心,这礼物你一定会喜欢。”她突地凑近他,在他面上印下轻如微风般的一吻,趁他还来不及反应时飘然远高。“我得走了,可别太思念我。”
轻笑犹在耳畔,佳人已消失在柳林中。
邵刚抚着她方才吻过的地方,神色怅然。他完全不知她的去向,她不曾向他提起,他也不愿开口问她……他没有资格。
心揪痛,浓浓愁绪布满了他的面容,黑眸沉郁。对她而言,他只不过是个稍稍特别些的客人。
特别……至少,他还能安慰自己,他是特别的。
柳林外,柳青娘迎风俏立,一袭青衫随风轻扬,她专注地望着林中,杏眸满是深思。他应该注意到她态度的不同,但他不曾开口问她。他——可能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毕竟,他一心只想报仇,她也知道他不是不在意她,但在意的程度呢?对他而言,她有多重要?
再多再温柔的拥抱、亲吻,都满足不了她日渐急躁的心,她渴求着他的一切,不只是外在的肢体接触,而是更深一层的心灵交流。
她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她该不该放了他?
现在还来得及,趁一切还不是无可挽回时放开他,重新回到过往……能回去吗?要回去吗?
不!她不想回去!就算再烦恼、再痛苦,她都不想放开他,她要留下他,无所不用其极!
“老板,马车已经备好,您要上路了吗?”阿朗缓步走近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偷觑着她沉郁的神色。
她点点头,微笑道:“走吧!”
阿朗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板,那邵刚……”
柳青娘杏眸一转,淡淡道:“他怎么样?”小鬼是知道邵刚的真实身份,她也没隐瞒和邵刚定下买卖的事,不过真正的详细情形也只有她和邵刚知道。
阿朗吞吞吐吐地不敢正眼瞧她。“您和他……”
“小鬼!”一旁的刑严面色大变。
但阿朗只是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仍旧勇敢地问出心中的疑惑。“他是不是住在柳林中?”
“你若是这么想知道,大可进去里头瞧一瞧。”柳青娘冷笑,目光锐利。小鬼果然聪明,也难怪他会发觉她和邵刚的事。不过,没有人能阻挡她的计划,就算是跟她多年的小鬼也一样!
她就是这么冷血、无情,因为从小她就这么被教养长大,她,绝不会因感情误事。
她,没有感情!
以前是这样,现在呢?还是这样吗?她已经不敢肯定了。因为,她遇上了邵刚,他……改变了她。
刑严赶忙出声打圆场。“老板,小鬼只是担心您,您千万别动怒。”
阿朗背后已冒出了冷汗,声音也在发抖。“老板,小的是没资格过问您的私事,但请您切记您的身份,千万别任意行事。”假如可以的活,他也不想自寻死路啊!可他又不能不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毕竟,他们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老板手上,她的一举一动,操控着他们的未来,老板,绝不能感情而误事。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柳青娘面上笑意更深,杏眸中的邪光奇诡骇人。“不过,你们也必须知道一件事。”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和邵刚的事,绝不准泄露出去。”
阿朗还想说些什么,刑严却阻止了他。“老板既然心意已定,小的们也不再说什么。”
“很好,永远别再让我听到你们提起这件事。”她的神色又恢复平日的悠然轻懒,漫不经心的笑容藏着冰冷杀意。“我走了,客栈就交给你们。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吧?”
二人一凛,异口同声应允道:“绝不会.小的们必定照老板的话做事。”
※ ※ ※
暗红色的火光摇摆不定,除了这一盏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弱灯火外,阴暗的石室内照不进外头一丝明亮阳光。
室内分坐着六人,五男一女、五老一少,气氛沉肃凝重。
金袍老者神色阴沉,沉声道:“你到底还要推拖多久?按门规这事早该在你二十岁那年进行,你却借故拖延至今,你是不是想违抗门规!”
“是又如何呢?难不成你一掌打死我?”回话的女子一袭青衫,月眉弯弯、杏眸诡亮,正是柳青娘。
金炮老者大怒道:“你说这是什么浑话!”
她格格娇笑道:“金长老别动气,青娘只不过和您老人家开开玩笑,你又何必和青娘这不懂事的小辈计较呢。”气死他活该,不过,凭她丰富的经验看来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身旁的银袍老者神色样和,眼中却也有着无奈,“金,你也别气了,先听听丫头怎么说。”
金长老拂袖怒斥道:“银!她这无法无天的鬼性子都是给你惯出来的!”
灰袍老者面容严酷,冷冷道:“你们俩都别吵了,先解决这事儿才重要。”
褐地老者摇摇头,笑眯眯地问她道:“鬼丫头,你到底想怎么样?可别事儿还没商讨好,你倒先把金长老给气昏了,他年纪大了,可禁不住你那精灵古怪的坏心思。”
“金、银、铜、铁四位长老,青娘的想法很简单。目前青娘的身心都还没准备好,就算现在你们硬逼着青娘同意,事情也绝不会有半分成效。”
她微微一笑,杏眸飘向坐在角落的齐夏,目光邪诡。“神医,你说青娘说得有没有道理?”
齐夏眼底隐着忧虑,面上却放作严肃地沉吟道:“丫头说得对,她的身体尚未调养好,此刻冒然行事绝无助益,反而只是浪费时间。”
金长老皱眉道:“老酒鬼,你说的是真是假?”
柳青娘柳眉一挑,嘲弄遭:“倘若你不信任他,又何必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