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弟?”不由愣愣地闭了嘴,呆呆地望着周身盈满怒火的亲弟,那冷酷的神色,是他们从没见到过的。他是谁?可真是他们那个从不发火、一直淡默的亲弟?
“所有一切到此为止。”冷冷扫过呆若木鸡的两人,尉迟闻儒不动声色地望向窗子,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小心伏在纸窗前,侧耳聆听屋内的动静。
心,一下子没来由地一轻。啊,他的阿棋。只要有她,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就是五间书坊吗?我给你们。”淡淡地开口,没有了刚才的无边怒火。
“真、真的?”尉迟念儒一下子瞠大了贪婪的双眼,“不是骗、骗我们吧?”他记得三弟是从不接受威胁的,今日他们拿阿棋相逼,其实也是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了!
没、没想到,他们竟然成功了!
“我从不出言无信,他们应该清楚。”从此后,他只有一个家,那便是那城郊的小小院落;从此后他只有一个家人,便是他的阿棋。
“明日我会让书坊的王先生将书坊所有账册交给你们,从此后书坊与我再无关系。”他只要有他的阿棋就好。
“还、还有那两、两万两银子。”不自觉地咽一咽口水,神情紧张。
“那不是书坊所有,是——是我借来的。”眉心皱起,从不知他们竟如此贪心。
“可现在是书坊的了!”尉迟念儒大声喊,“我们不管你是如何得来的!反正不准你将银两抽出!”那笔钱坚决不能给。
“可那是要还的。”心中薄怒又起。
“我们不管!还不还是你的事,我们不要债务,我们只要书坊和那两万两银子!”死也不放手!
他除了书坊,什么也没有,用什么来还那两万两银子!
这便是他的兄弟哪,不管他死活的兄弟!
心中惟一仅存的牵连,终于断了。
“随你们。”他冷冷一笑,再也不顾念心中情分,“以后尉迟府中人是死是活,与我尉迟闻儒再无一丝的关系!”心,已冷。
“三、三弟——”尉迟望儒迟疑地轻唤那背对的身影,声音颤不成句,“咱、咱们、咱们……”
“大哥,别说了,人家都讲得这般决绝了,你还白费力气做什么?”尉迟念儒不在意地一笑,“不过还是立下字据比较好,亲兄弟明算账嘛!”
用力深吸一口气,尉迟闻儒转身,抓起笔来,飞快地写下书坊转让字据,签上姓名。
尉迟念儒刚要抓起字据,却被拦住。
“你、你不能反悔的!不然、不然……”想放几句狠话,但在那双冰冷的凤眼下,挤不出一字。
“拿阿棋的卖身契来。”他轻声咬牙。早知有这么一天,当初他就该将阿棋的卖身契一把撕掉,而不是留着威胁阿棋学棋了!
“啊,好、好,给、给你。”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塞给亲弟,一把抓起书坊的转让字据躲得远远的。
打开折叠的卖身契确认无误之后,手一握一搓,便将纸一下子揉成雪大的碎屑,轻轻一扬,那张限制自由的薄纸就此无了踪影。
“从此之后,我尉迟闻儒,再也没有什么兄弟了!”冷而又缓慢地讲完,再也不想看那些陌生的人一眼,便打开紧闭的房门,一步跨了出去!“而这尉迟府,我再也不会跨进一步。”
断了吧!
至少,他还拥有他的阿棋。
拾眸望向窗边,却没了那抹熟悉身影。
他一惊,立刻搜寻,在眼角逮住一抹愈行愈远的身形后,不由勾起唇,纵身追了过去。
从此,尉迟府中,再也没有了一位三公子。
他,仅是尉迟闻儒而已。
***
难得的严冬暖阳,难得的风和日丽。街上拥挤的人流,两侧堆满各色年货的小摊,不断飘进鼻孔的食物香气,不绝于耳的笑声呼唤……
她却没了好心情,只冷着脸,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地大步向前。
“阿棋!”
她理也不理,只伸手一挥,格开拉她的大掌,继续走她的路。
“阿棋。”
再用力一挥手,将扯她手臂的大掌又一下子打开,头也不肯回。
“阿棋——”
她索性用手捂住双耳,看也不看赖在她身边的笑脸,板着圆脸,径自前行。
“阿棋!”
挫败地叹一口气,尉迟闻儒顾不得旁人侧目,双臂一拥,将那小小的身子紧紧揽进怀中,运起纵跃轻功,寻了一个方向便快速地飞身而去。
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不断倒退而去的景色,身上紧拥的力道,耳旁熟悉的气息……她依旧无语,依然冷着圆脸,圆圆的杏眸微微敛起,遮掩住所有的心思。
他也不再说些什么,只依旧拥紧了怀间的圆润身躯,双眼专心于眼前的路径,飞速地纵身前行。
他的阿棋今日真的生气了。
他知道。
他的阿棋是因为他的缘故生气了。
他明白。
唉,早知如此,他便不该硬扯着阿棋陪他回主府一遭。
他更不该放任阿棋玩游戏,且玩出了感情之时,什么也不说地便抢走了她花费了无数心血、用心经营的玩具。
最不应该的是,他将她心爱的玩具随手不负责任地去给了她非常讨厌的人。
这次,他的阿棋真的生气了。
而这小女子发出的怒火,他不是很容易便能随手扑灭的。
唉,真伤脑筋。
飞掠的身影,宛如流星,纵过人群,穿过街道,消失在无人的风景之中。
第七章
远山连绵,覆满了未消的积雪;近处松柏重重,阻隔了喧啸的尘世。身畔则是一弯不大的山泉,虽是严冬时节,却依然流声轻盈,淙淙之声不绝于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虽少了独钓寒江雪的老翁,却有他和她。
记得那年春游,他一时兴起,便背她奔驰于丛林山谷之间,玩起探险的游戏。无意之间,便发现了这么一处无人踏人过的小小地方。
“尉迟,这里算不算是咱们的地盘啊?”玩得兴起,阿棋笑意盈盈,盈花了他的一双凤眼。
“咱们发现的,自然算是咱们的了。”他笑答。
“那好,咱们约定好喔,若是哪一天你惹我生气了,你便要带我来这里。”弯身,素手滑进泉间,阿棋眨一眨圆圆的杏眸。
“为什么是我惹你生气了才能来?”他十分不解。
“因为啊——”笑眯眯地招招手,要他近前来。
他不疑有仇,踱到她身前,背对着一弯山泉,笑着弯下腰,听她说些什么理由。
“因为啊——”阿棋笑眯眯地,双手却趁他不备用力一推,“因为你变成落汤鸡的样子好可笑哦!”
“扑通”一声,他一下子倒躺进溪中,果真成了一只落汤鸡,滑稽的样子惹得泉边的她哈哈大笑个不停。
那一次是初春,天气尚寒,他落入水中全身湿透,好在身体强壮倒没什么事。而她,则因为笑过头,肚子痛了好几日。
以后,每当他提起那件事,他们总要大大地笑上一回。
……而今,他和她又站在了这里。他依然站在她身前,背对那弯山泉,微弯下腰,等她出气。只是等了一炷香时间,那圆圆的脸还是板得紧紧的,杏眸撇着一旁的山石,理也不理他。
“阿棋,不生气啦?”他笑着逗她,“阿棋心底真好,舍不得我掉下水着凉是不是?”冷冷地哼一声,他身前的人儿索性跨几步,甩开他这枚讨厌的棋子,恨恨坐到一块山石上,继续生闷气。
“阿棋——”他唤得可怜兮兮,如牛皮糖一样地粘过去,“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你总得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