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了,他真的没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没酒量外加没酒品,看来,以后还是不准她沾酒为好。
只不过区区一杯竹叶青而已,怎会这样呢?
瞪着在自己怀中开始呜咽的小醉女,他无力地叹了又叹。
***
顺着河畔石径,踏过喀吱作响的积雪,借着河畔民居中隐约透出的光亮,他抱着心爱的小女人,慢慢前行。
颈间柔顺的秀发、胸前甜蜜的香躯、怀间温暖的触觉、耳旁不住的呢呢喃喃,啊,这种感觉,这无法用言辞描绘的感觉,该称之为什么?
幸福?满足?开心?
似乎是它们的全部吧!
想这般紧紧地拥着她,想这般轻轻地抱起她,想这般亲密无间地搂着她,想这般不被人打搅地静静偎倚着,想这般永永远远地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这种渴念,有多久了?
是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被她的棋艺所折服之时,还是从他发现她不懂棋艺,却竟没有一丝的上当受骗的感觉时起,或者是从他持之以恒地教她认识围棋时起?
早已记不起了。
他只知道,当她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她,当他习惯了眼前有一个她,当他拿教会她围棋之艺作为长久的奋斗目标,当他轻轻松松不设心防地与她闲聊,当他的少儿时代不再狐独时,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她,他的梦中,便有了一个她。
是她啊,让他一成不变的生活开始有了涟漪,让他第一次注意到人生之中除了围棋之外,还有其他的乐趣,让心高气傲的他遭到了头一回的碰壁,让他尝到了什么是挫败,什么是力不从心……许许多多他生命中从不曾出现的感觉,自从身边有了一个她,他开始慢慢品尝。
是她,让他生活得开始像一个正常的人。
自从他一出生起,他所背负的,便是爹爹的无尽期望,期望他能胜过两位哥哥,不只会读书,还能继承起尉迟祖上流传下来的围棋之艺并使它重振声望,称雄中原!
他喜欢围棋,乐意为它献出所有的时间、精神,一了爹爹的期望。爱棋成痴,小小年纪便显示出了奇才,成了围棋界的天才少年。
若没有她无意中的加入,他的一辈子,除了与围棋相依为命,除了永无止境地钻研围棋之艺外,便没有其他了吧?应该没有了。可当地几乎是从天而降时,他的生活,被完全打乱了;他的观念,被一下子推翻了。
当爹爹问他要不要再找一个懂棋艺的侍童,将她丢开时,他想也不想地便摇了头。
因为他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的耐心,到底有多少的毅力,能教会她棋艺;他想弄明白,除了吃、除了睡,她还能怎样,她的兴趣还有什么。
不停地挑战、不断地失败,十年,他没有教懂她一点的棋艺;不断地失败,不停地再一次尝试,十年,他的耐力、毅力在一点点地不断增长、完善。没有她,他成不了扬名中原的棋手;没有她,他成不了风雅宽厚的尉迟公子;没有;他更不会拥有今日的快乐生活。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其实早已混成了一体,再也无法分辨。
可他却在这一切的发生之时,便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笑、她的娇、她的恼、她的倔,她的一切一切,全部地装进了自己的心,再也无法驱离。
这一辈子,他的心中除了围棋,便被她霸道地占满了全部。
爱棋成痴。
他,爱棋,早已成痴。
深蓝的天幕,点点的繁星,无风的暗夜,寂静的河畔石径,陪他无语漫步的,有她——
“尉迟,呜……好麻。”
低低咽咽的微弱抱怨,发自他紧拥的怀间。
“忍一忍,过一会儿便好了。”他爱怜地将唇印上她的发,低声安慰。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她抬起圆脸,圆圆的杏眸中蕴着委屈的水气,借由不远处民居中微泻的灯光,清清晰晰地映在他眼前。
“好,再也不喝了。”他看着她。
“尉迟,我不习惯这样的你。”她嘟起红唇,喃喃低语。被酒冲昏的脑袋里依旧清楚无比。
“不习惯我这样对你?”抱着坐在河畔的石椅上,他与她面面相对。
她点头,眨一眨杏眸。
“可你不是抱怨我总吼你吗?”善变的小丫头!
“你吼我是因为我总惹你生气呀!”
“哦?”他挑眉。
“反正早被你吼惯了,也没什么了。”她吸吸鼻子,缓一缓口中的火烫以及麻辣,“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子待我?我睡懒觉你没吼醒我,我去书坊你不再阻止我,相反还热心地开始询问经营事由。”以前他从不问不管的,“今天你没吼我骂我,而是对着我笑了一整天!你到底想干吗?”
“我想怎样对你,不用经过你的同意吧?”他学她的样子皱皱鼻子,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满是笑容。
“可有些事只能经由我的同意你才能做!”论口才,她又不输他,谁怕谁?
“例如?”他虚心求教。
“那天你、你、你……吻了我!”脸发烫,口气依旧凶巴巴的。
“你还记得?”他故作惊讶。
“我记性那么好,怎会忘掉!”况且,即便她想忘掉也很难嘛!
“怪不得那几日你总躲着我,”他捏捏她皱皱的脸蛋,原来是大姑娘害臊了啊。”
“你少避重就轻!”她扯下他的手,用力瞪他。
“好,我正面回话,行了吧?”他叹气,乖乖投降,“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亲你?”
“我、我哪里知道。”她低首,把玩着他热热的大掌,不肯望他。
“因为我喜欢阿棋。”他也垂首,贴近她,小小声地,第一次明白表示自己的情感。阿棋已十七岁了,能独立地把握自己的思想了。
“真的?!”她一下子抬起头,迎上那细长的凤眼,圆脸被酒染得通红,“可,为、为什么?”
他悄悄地抱紧她,脸,也微微红起来。
“没有原因?”她睁圆杏眸,显然很是怀疑。
“没有。”他干脆利索,“反正从小到大,我身边气得我牙痒的只有一个小丫头,整日跟在我身前身后,无时无刻不烦我。我能怎么办?只好喜欢她。”似乎甚是认命。
“咦,听起来很不甘心嘛。”她圆圆的眸用力地一眯,“我又没逼你喜欢我,你委屈什么?”
“我高兴还来不及哩,哪里敢委屈。”他扑哧一笑,晶亮的风眼一眨不眨地盯住那圆圆的杏眸,“阿棋,你呢?你喜欢我吗?”心,微微狂跳了。
“我、我哪里知道!”圆圆的眸一下子溜到了别处,气势汹汹的小丫头开始左躲右闪,不肯正面看他,“我还小啦,以后再说。”
“十七八了还算小?!”他怪笑一声,大掌不依地固定住她左晃右摇的脑瓜,逼她跟自己对望,“喂,麻烦大姑娘你用一点儿心思,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快点给我讲出来!”她若胆敢给他一个否定答案,哼哼,回家立刻备一百本棋谱侍候!
“我偏不讲给你听!”她拍开他的大手,朝他挤一挤杏眼,得意洋洋地道:“以前你吼我骂我罚我,我才不会忘记哩,你以为现在对我好一点点,我便会告诉你我喜不喜欢你?哼哼,不讲便是不讲,你能拿我怎样?”她又不是小狗,哄一哄就好?做梦!
“哼,讲得这么凶,其实是因为害羞了,对不对?”他不怒反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我就喜欢我好了,说不说并不太重要。”心却怄得要死,总算稍稍体会到聂修炜患得患失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