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骗妳一个人。」
莫字儿被搞得一头雾水。到底真的假的?只骗她一个人,那就是假的吧?但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其他人呢?
「这里好大喔!」她刚才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他扔下去了。到底是谁家这么阔绰啊!莫字儿一边赞叹一边打量下头。
先别说里头建造了多少几可乱真的假山假水,光这广阔的占地,一眼望去还得到好远的另一边才看得到尽头。
「有一半是我帮他打下来的。」
因为这里正是任伯英的府第。
啊?不会吧?莫字儿错愕的睁大眼,还想再问,但他只是丢下这句话之后,就不再理她。
原肆非从刚才她提上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长筒镜,一语不发,只是不时对着下头观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她也不打扰他,就乖乖坐在一旁发呆,数着天空的云。
就在她又无聊到快要睡着时,原肆非突然改变动作,仿佛盯上猎物似的阴森冷笑。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结在箭镞上,然后自背后抽起铁弩,迅速搭上箭,「咻」地激射而出,重重穿破某间房的窗户。
哀叫声从他攻击的那个地方爆出,接着是闻声而至的大群仆役,手忙脚乱自同一房间抬出一个已然没有动静的身躯。
原肆非面无表情,冷眼旁观,仿佛一点感觉也无,她却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呆楞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声音细细弱弱,听来像是随时会断。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莫字儿才完全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杀人了?」
「对。」他冷眼观察她的表情,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轻闭上眼。
啊!他杀人!他居然带着她来杀人!她还天真的以为是出来郊游。莫字儿呆楞得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原肆非见状,不悦的冷冷眯起眼。
「妳别不看我。」他看得出她不高兴,更是在逃避他。「也别一副我做错了什么的样子。」
给任伯英一个警告是必要的,他刚才杀的是叛徒,从九扬大沟投靠任伯英的叛徒。对这种人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否则只会给九扬大沟的住民带来危机,所以正好用他来示警。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莫字儿微皱小眉,轻声的问。
「别想教训我。」原肆非更加冷下脸。「就算我不是真的懂,至少也比妳懂。我已经这样活了三十年,别妄想改变我的处世原则。」
莫字儿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搭,只是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那你……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吧?」小脸却显得阴沉沉的。
原肆非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表情,观察她的反应。
看来是做完了。莫字儿干脆的帮他把包袱背起,转过身对着外墙。「那就走吧。」接着纵身一跳。
然后一路上,不再和他说上半句话。
◇◇◇
回到客栈时,已过晌午,莫字儿的一张小脸还是阴郁得化不开,原肆非也一样,但比起她,那森冷的气息更教人惧怕,好象他随时都会杀人发泄,搞得没人敢靠近他们这桌,就怕一不小心壮烈成仁。
他阴冷的视线盯着她,她却只是故意把脸转向另一头,用力啃着手上的馒头,好象非常生气似的啃了又啃。
「妳别故意惹恼我。」低沉的声音很吓人。
但莫字儿却早已习惯。
「我没有啊!」继续啃馒头,当它是那个男人似的再啃、不停发泄的猛啃。
「妳这样叫没有?」声音更见冷意。
「没有。」说没有就是没有。她姿势不变,明显的并不想搭理他。
原肆非气得一掌拍桌站起,木桌在他的蛮力之下裂了个大缝,吓得周围一票人赶紧往外逃窜,深怕一不小心受到波及。
莫字儿也被吓了一大跳,但她很明白自己不可能逃,所以只是定定坐着,再深吸口气。
「妳愈来愈不怕我了。」他阴狠低吟。
「不,我很怕。」她努力深深吸气稳定自己害怕的情绪,怎么回答都还是这句老话。
「妳这样有一点怕的样子吗?」
「如果你要我发抖得更厉害一点,那我可以装给你看。」如果这样他就能满意的话,何乐而不为?省得他吓坏这里无辜的一票人。
原肆非被她的话惹得怒气冲天,猛地倾身向前一把擒住她细弱的手腕,感觉她的颤抖。但这次却不再能让他感到满意,怒火反而更加高张!
不是她的诚实、不是她的惧怕,那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活了整整三十年!从来没有过如此混乱的时刻!他认识她短短不到三天,就已经失控到这样的地步,为她打破从不留人的原则、为她改正独来独往的惯例、为她收敛本该更加毫无顾忌的行动、肆无忌惮的脾气!
为什么要带着她去看他杀人的一幕?明知道她必然会反抗、必然会反感,但为什么要她去?他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原肆非恼火的甩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又跌出去,她险险的扶住桌缘,却还是歪了一边身子才稳住。
唉!这个粗暴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时总是随时得提心吊胆,否则肯定会死得很惨。
当原肆非眼光瞥见差点被他飞甩出去的莫字儿时,不觉更加光火!她圆圆的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妥协,就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好象不论他对她做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狂乱的将披风一卷,猛地旋身离去。「我去武器铺,买了新的箭镞就回来!」硬是咬牙交代自己的行踪。
莫字儿看着他高大背影有些惊讶。只是这样吗?他这次就只是这样吗?莫名的,她微微勾起可爱笑容。
她还以为,原肆非会狠狠揍她一拳,或者要她拿起剑和他互砍,直到分出胜负、直到他气消为止。
但他只是这样。
他脾气好差、个性好差,毫不留情的阴冷狠劲更是差劲!但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执拗,硬是把她拉得死紧,不肯放手。也就是这样让她放不下。
姥姥告诉她,原肆非就是杀了她亲生父母的仇人。
从小姥姥就对她很严格,丝毫没有半刻放松,即使她再累、再痛,姥姥也不肯轻易让她松懈分毫。她怎么受得了?她当时只是小小的孩子,怎么会受得了?于是有一天她终于承受不住,挥剑指向姥姥。
那一年,她十二岁,她亲手击败养了她十二年的姥姥。然后姥姥说,原肆非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以当莫叔叔他们来到村里抢人时,姥姥的眼中出现了她一辈子从未见过的喜悦光芒。姥姥对她说:「这是个大好机会!妳就去,虽然妳打不过他,但妳可以想办法让他痛苦,就让他痛苦!」
但怎么让原肆非痛苦?她不会呀!她甚至从没想过这样的事。
她的亲生父母,她没见过。养了她十五年的,却是姥姥。要她帮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报仇雪恨,她莫名其妙的怎么也提不起劲,也感觉不出有非那样做不可的必要。
但姥姥说:「妳去。」所以她来了,好象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她就来了。
但接下来呢?
她一直在等村人来接她。这样一切就可以圆满了。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好奇怪的男人,他说要留下她。为什么呀?他知道他想要留下的是什么人吗?
他好固执、好固执,固执到全无转圜的余地。
原肆非杀了她的亲生父母?如果那是他认定该杀的,她现在可毫不怀疑这个事实。